爱情有千百种样子,错过的,也许正是不合适的

1、

十八岁之前,我最恨的人是席原。十八岁之后,我最恨的人是小姨。

我和席原自幼便在一条街上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本以为我们是会按照那些小说里的情节一样顺理成章的发展成恋人,相亲相爱,如此一生。

但后来的我发现这些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在席原眼里我只不过是一个他从小就认识的,邻居。

裴佳音?她住我家旁边而已。每当别人问席原为何总是和我频频进出校园,他就这样冷冷的甩出一句话。

你应该告诉他们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气冲冲的质问他。

席原连头都不抬继续向前走去,装作没听到我的话的样子,我追上他用清晰洪亮的声音说着,我生气了。

他挑了挑眉,象征性的回答我,哪又怎么样?说完便又把我一个人扔在原地,剩我一个人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的背影大喊着迟早要他好看。

当然,我压根没办法拿席原怎么样,因为他就像一块又笨又沉的木头,除了学习,任何事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那一年我们上高三,李宇春获得选秀冠军,火的一塌糊涂。电视里疯狂着播放着《大长今》,

席原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备战高考上,而我却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席原身上。

我总是在课后买两瓶北冰洋汽水到他班上等他一起回家,路上借机约他周末去陪我去音像店买磁带或者去二手书店淘小说。一般他都是直接拒绝的,可有时实在拗不过我,便只好委屈巴巴的跟在我身后。

我常拉着席原放学后去吃门口那家陕西小吃,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才三块钱,再配上一个两块的肉夹馍,简直是人间美味。

不过最让席原难以忍受的是我让他陪我在放学后去喂校园里的流浪猫,他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猫。每次看他被小猫围起来一脸恐惧的样子,我便跑到他身边去解救他,“席原,我的救命之恩你要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吧。”

在经过我无数次的百般折磨后,席原终于眯着他那双桃花眼对我说,裴佳音,以后你能不能离我远点?你不想考大学就不要连累我。

我望着席原那张白皙而又眉目端正的脸,一边在心里大骂着他是蠢蛋,一边掏出口袋里的DVD碟子狠狠扔在他的脚下—那可是我特意去为他租来的上映不久的《头文字D》。

2、

快过年的时候,小姨从成都回来了。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外套,鹅蛋脸上莹洁如玉,细长的眉毛如弯月,一头乌黑头发自后挽起,她一边挥手一边浅笑着喊我的名字,佳音。

小姨的小名与我差了一个字,叫佳期,她是外婆最小的一个女儿。

上了大学后小姨疯狂的迷上了画画,毕业便留在成都一所中学教美术。虽已到了适婚年纪,小姨却还是孤身一人,家里人急着给小姨介绍了许多不错的相亲对象,但小姨都一一拒绝了。

小姨常跟我说,爱情是等来的,所以不要急。

但我隐约的知道这只是小姨的说辞罢了,小姨曾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那个男人比她年长几岁,她不断追逐他的脚步,处处谦让,处处隐忍,但最后他还是将小姨抛弃,只身移民了美国。

小姨是个天生浪漫的人,骨子里永远相信至死不渝的爱是存在的。她在等,等的却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份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情

一次席原来我家吃饭,而电视里正播放着新视野号飞船发射的新闻。我试图去缓和一下我跟席原紧张的关系,“席原,冥王星是八大行星吗?”

席原没有理我,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正在认真的听着小姨她们的谈话。

“佳期阿姨,我也想去跟你去画画。”席原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一句话,吓得我有些手足无措。

他这个不懂风情的笨木头竟然想去学画画?

原来是附近的假期培训班正好缺一名美术老师,而培训班正是小姨之前的老同学所办,小姨决定去帮个忙,带几天的绘画课。

“席原你想学的话就来跟我上课,反正是教一些最基础的绘画知识。”小姨还是那般微笑的说道。

我急忙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急忙忙喊道,“小姨小姨,我也要去!”

3、

那时正值隆冬,寒风肆虐,万物显得落漠而萧条,枯荣的草瑟瑟地在寒风中抖动,而从窗外翠绿的松树却骄傲地同寒冬抗衡着。

小姨穿着乳白色的高领毛衣,扎一个简单的马尾,她坐在在画室里认真的给我们讲解拿笔的姿势,告诉我们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寻找线条的最佳比例。而我跟席原则坐在教室后方,照着小姨的要求一笔笔在素描纸上勾勒着线条。

在我的画夹旁边放着我的歌词本,里面有一张《流星花园》中花泽类的照片,我想照他的样子临摹出一张画。

那个时候花泽类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温文尔雅,忧郁得令人着迷,我被他悄悄俘获了芳心。

我望着席原的侧脸,分明的轮廓之下和那个被大家追捧的少年有几分相似,我竟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先喜欢上了谁。

上绘画课时,席原总是喜欢跑到小姨面前向她请教画画的问题,两个人在聊天中,席原的脸上总能透出一丝难得的喜悦。

自席原妈妈去世后,我很少能看见他能够这般快乐。

席原的爸爸一贯醺酒成性,经常在喝醉后殴打席原的妈妈,年少的席原也没能够逃脱过自己父亲的魔爪。我那时会拽起席原的衣袖,看着那些紫红色的淤痕问他疼不疼,他告诉我再长大一些,他有能力一定会带母亲逃离了这个充满了伤痛的地方。

但在前两年,席原的妈妈却因为受不了家暴,在痛苦的折磨下情绪变得异常暴躁多变,在一次意外中溺水而亡。

从那之后席原便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知道若想真正摆脱自己的父亲,就必须要拼了命的抓住手中为数不多的稻草。而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只有走学习这条道路。

寒假过后,小姨也要重新回到成都教课了,临走前他分别送了我和席原一本莫奈的画集,告诉我们要好好准备高考。

席原细心用手抚摸着那本画集的封面,仿佛抱着一个绝世难得的珍宝,他的眼睛里散发出欣喜的光芒,我知道,席原是真心喜欢画画。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考试之中,渐渐地我也很少跑去缠着席原了,这是最后一场和时间进行的赛跑了,每个人都不得不拼出全力。

可一次席原却在百忙之中主动来找我,他递给我几袋我最爱吃的彩虹糖,告诉我特意为我买的,我看着他闪躲的眼神,似乎是有事相求。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打开一袋便把糖放到嘴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席原小声问道,“佳音,你能不能把你小姨具体的地址告诉我?”

我瞥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我只是想写一封信,问一些关于画画上的疑惑而已,你要不给就算了。”席原又恢复了一贯的口气。

“行,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看着席原,认真的问说道。

“什么?”

“你的高考志愿,你想去哪里读大学。”

席原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我,“成都。”

我望着他,不解的问道,“可是你之前一心要去上海,要离开这四川,为什么又想去成都了呢?”

那天,席原没有再回答我,他说他只回答一个问题,说罢便转过了头走下了楼梯,只给我留下一个单薄而坚定的背影。

4、

在恶补完《武林外传》的那个暑假后,我和席原迎来了我们的大学生活,意料之中,我们两个人都顺利考到了成都。

下了火车,我就看到了早已站在出口处等待的小姨,她散着头发,划了精致的淡妆,那双清亮的眼睛之中闪现着一种令人陶醉的神采。

我跑过去抱住她,“小姨,我来投奔你了!”

小姨笑着说道,“佳音,我早就盼着这一天呢,恭喜你跟席原都来到了一心向往的大学。”

我抬头望了望席原,他满脸洋溢着喜悦,是呀,他终于能够逃脱那个伤心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席原,在很久之前,你曾经说过你一心想去的地方是上海,那里有繁华的港口,有迷人的外滩。所以你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特意偷偷跑去看了你的表单,才知道你来成都并不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于是我也便将城市改到了成都。

对我而言,没有你的城市都是一样的荒凉。

“席原,你跟佳音的学校离得很近,你以后可要替我多多照顾她呢。”小姨拍拍席原的肩膀,认真的叮嘱他。

“好,我知道。”席原依旧是说的那样的云淡风轻,就像那天我查结果兴奋的跑到他面前告诉他时一样,他默然的点点头,就像听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消息,丝毫引不起一点波澜。

到了大学后起初我是有些不适应的,之前每天都能够见到席原,而现在见一面却要坐将近1个小时的公交,更伤心的是,我不能每天都有那些奇奇怪怪的理由去找他。

上了大学的我虽然买了手机,但我还是喜欢跑到宿舍门前的电话亭,拿着电话卡拨通席原的电话,站在半封闭的小亭里和他说话,总让我觉得踏实而安稳。

“席原,老规矩,周末去你的学校蹭饭吃。”接通电话后我笑着告诉他。

“裴佳音,你学校的饭就那么难以下咽吗?”每次说完他就喜欢这样反问我。

“不难吃,是你学校的饭性价比高呀,四块五就可以吃一份红烧肉,还有那个砂锅米线,里面放的鹌鹑蛋实在太好吃了。”

席原拿我没办法,“那我还是在我校门口的书店等你。”

去找席原的时候,往日毒辣的太阳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微风吹在脸上清凉舒服。

我远远看到了席原,他穿着白色休闲外套,牛仔裤,背着浅蓝色的书包,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轮廓分明脸让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走到席原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捡到地上的金子了吗?”

“如果地下能有金子,那人们就可以不用仰望天空了。”席原喃喃回答我。

我从书包拿出了之前席原借给我的书想要还给他,在里面我偷偷夹了一张我化的他的画像,在画纸的背面附了一行浅浅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能感觉到心脏在砰砰的跳动,我刚要张口去递上书,却看到席原书包的侧口袋里放着几只画笔,而笔上贴着一圈白色的标签,这是小姨所特有来区分不同颜色的习惯。

我停下了脚步,从他书包侧口袋使劲拽出了那几只笔,举到他面前,“这是我小姨的笔?为什么在你这里?”

席原从我手中将笔拿了下来,又重新放回了口袋里,“周末的时候我偶尔回去找她请教一下画画的问题,再怎么说你小姨也算是我的老师,学生找老师问问题总是可以的吧?”

可我知道,小姨一直以来都把画笔视为自己的另一个臂膀,从来不喜欢将它们外借。

所以席原,你去找她真的只是单纯的问去请教画画的问题吗?

5、

每一个人在年少时似乎对偷窥大人们的秘密都乐此不疲,我也不例外。

其实小姨上一段的恋情是另有隐情。

她告诉家里人对方只是年长一些,因为家庭的变故移民国外,因而两个人感情破裂,不能够结婚。家人虽然总是催着小姨让她趁着年轻貌美找到未来的依托,否则年龄越大就越贬值。但其实还是暗暗心疼着被抛弃的小姨,希望多给些时间让她走出上一段的阴影之中。

然而我曾见过那个男人。一次小姨神色匆匆的出了家门,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跟了上去,看到了小姨跟那个男人在街角巷子里大声的争吵。

原来他足足比小姨大了将近十岁,最重要的是,他有自己的家庭。

我记得小姨曾说过她和他相识于一次画展,小姨说他是真正懂绘画的人,也是因为他小姨疯狂的爱上了画画,也因为他小姨懂得什么是不顾一切的爱。

然而小姨苦苦的爱换来的却是,他有机会飞往另一个国度开始生活,但跟他走的人却不是小姨。

所以,这一切都是小姨的自作幻想吗?其实她口口声声勇敢的爱是做插足于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可即便躲在不远处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所惊吓到,但是看到因为伤心而泪眼婆娑的小姨,我还是愿意相信,小姨一定是有她的苦衷。

在看到那几支放到席原书包里小姨的画笔后,又一个周末,我没有去像往常一样去找他,而是坐车到了小姨工作的学校。

小姨在学校有一个小的画室,平时她周末也会组织一些绘画课,如果席原跟她学画画,也一定会来这里。

我坐在画室外不远处的教室内,透过落地窗正好能够看到楼门口处来来往往的人,我就像多年前一样,忐忑的注视着那扇通向画室的门。

而我在等着那个答案,等着所有的猜疑揭晓,我的手心早已渗出密密的汗,而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正在逐渐逼近。

傍晚六点钟,我看到了席原和小姨走了出来,席原手里拿着画夹,依旧背着浅蓝色的书包,微笑着跟小姨交谈着。

而小姨今天将长发梳成了一个高高的长马尾,若是不认识小姨,她看起来似乎就像与席原同岁的样子。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着,而我紧紧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不出多久,他们出了校园走进了一条市场小街。

街上两边摆着小摊铺,有卖新鲜水果的,有卖烤串小吃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和装饰。满满的烟火气,洋溢的却是爱的味道。

华灯初上,街两边昏黄的灯光映的他们两个人身影越来越长,两个人也走得越来越近,终于,我看到了他们的手紧紧的拉在了一起。

小姨停了下来,在街边的一家卖犹豫的小摊驻足,她买了几串开心的和席原吃着,站在破旧的街道旁,亮丽打扮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可也许这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她,也许才是小姨最真实的模样。

生活永远不是如毕加索的画作那样华丽高深,而仅仅只是一日三餐,我们需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愿意陪我们品尝平淡的人。

而我和小姨却在千千万万个答案之中,偏偏选中了相同的那一个。

6、

07年《色·戒》捧火了汤唯,我迷上了梁朝伟,我在寝室将他之前的电影一遍遍着播放着。

那段时间我让自己沉浸在大学繁忙的功课之中,加入了学校的社团,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让自己不再一闲下来就想要去找席原。

但意外的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接到了许久未联系的席原的电话。以前过生日都是我提前告诉他我想要的礼物,让他送我,可这次我却迟迟没有开口。

“裴佳音,今天是你的生日,说吧,你要什么?”席原在电话那头说着。

“我没有特别想要的。”

席原提议,“那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跟我走吗?”

“可是要去哪呢?”席原一头雾水的问道。

“我只想知道你会吗?”

席原沉默了一会,回答我,“抱歉,佳音,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如果这个人是我小姨,你就会走,对吗?”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望着窗外开始下起的淅淅沥沥的雨,我的眼眶早已湿润。

这是他喜欢的《花样年华》里周慕云对苏丽珍说的话,以前我看不懂王家卫,可现在却突然懂得了其中的心酸与悲伤。

七岁的生日,我让席原为我找一枚最漂亮的银杏叶,我把它夹在书里一直珍藏。

十三的生日,我想要一本原版的《爱丽丝梦游仙境》,虽然钱不多的他还是淘来了二手的旧版,我望着有些泛黄的封面,却暗自欣喜。

十五的生日,我告诉他我想看一场烟火晚会,他买了烟花在庭院点燃,我抓拍到一张火光映照下的他的侧脸。

十八的生日,我不要席原送我任何东西,只想让他陪我一起做通往未知的船,可他这次却没有再答应我。

那天小姨买了香甜的奶油蛋糕来了我的学校,她还是像之前一样喊着“佳音”,笑意盈盈。

小姨拉过我的手,“佳音,过了今天你就十八岁了,就是一个小大人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想起那天她和席原的背影,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刹那间,似乎周遭一切都变成了他们的陪衬。

我抬起头看着小姨,第一次如此大胆的问她,“席原也是十八岁,你喜欢他什么呢?”

小姨听到我的话有些惊讶,支支吾吾的说道,“佳音……你可能有些误会……”

“小姨,你就那么喜欢抢别人爱的东西?连我的也不放过吗?”我打断了她的话,继续发疯似的的说道,“你比他大了八岁,我妈和外婆知道了会怎么想?席原他爸知道会怎么想?”

小姨望着我,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可能想不到我对她的积怨如此之深,竟对她说出这般指责的话语。

我把小姨送来的蛋糕转身扔在了垃圾桶里,从小就不喜欢争抢的我在那个时候却铁了心想要去堵上一把。

我想要撞了南墙才愿意回头,见了黄河才会死心,我要在席原这一条路上走到黑。

7、

我和席原又重新做回了好朋友,偶尔我依旧会去找他简单的吃个饭,看个电影,但却只口不提他和小姨的事情。

不过我知道他和小姨相处的很好,我看到他的性情变得开朗了一些,他也会不经意的向我打听女生的一些小喜好。还有两次,我看到了藏在他衬衣之下浅浅的吻痕。

我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像过去一样与他相处,我知道席原把我只当妹妹。但我仍然在幻想,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一起了,我会成为席原最后的港湾。

一个悠闲的午后,我正在寝室无聊的打发时光,而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却响起了刺耳的铃声,那是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佳音,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要问你一些事。”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有些着急。

我一边走出寝室,一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你小姨出事了,你实话告诉我,她跟席原是什么关系?”

“席原?妈,怎么了这是,我不知道啊!”

“席原他爸发现你小姨在跟席原谈着恋爱,气得跑到你小姨学校打了你小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爸喝了酒就那脾气,现在他又闹到咱家,说你小姨品行不正,勾搭他儿子呢!”

我连忙安慰了一下她,告诉她先别担心,也许是一个误会。虽然我心中明知他们的秘密,但是却还是不想再让母亲变得更加焦急。

挂了母亲的电话,我拨打了席原的号码,可电话那头却传来的是一阵阵的“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没过两天各种风言风语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原来在席原和小姨学校的贴吧论坛上,有人放了两个人亲密的照片,照片之外还配了一些不堪的言语。

席原的爸爸一气之下让他从学校回家反省,并到我家警告外婆和母亲,若是小姨再跟席原有往来,就不仅仅是扇两个耳光的事了,把他逼急了他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坏事传千里,街上的人都在背后偷偷议论着他们的不伦恋,更有人说小姨因为品行不端,所以才迟迟未婚。

一向心性高傲的小姨从成都回了老家,听母亲说她整天闷在屋子里画画,但是她即便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母亲说她却始终没有哭过一次。

虽然成都到老家的距离不远,但我还是借口学校有考试,没有回去。除了担心小姨之外,我更害怕的是面对她,毕竟我也曾是伤害她的人其中一员。

很快小姨被学校派到了另一个偏远的县城里教课,小姨走得时候很坦然,只拿了一个手提包,背着画板便要离开。

走之前是母亲送的小姨,她告诉小姨如果有什么难受的随时要告诉她,不要自己一个人忍着。小姨告诉母亲,“放心吧,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难过呢?”说罢向母亲笑了笑,就那样潇洒的坐上了通往县城的汽车。

8、

很多年后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席原又站在了那家我们高中常去的小吃店。他向我说了很多话,在要离开之前,我紧紧抓住席原的手,哭着不让他走。可席原还是推开了我,径直走出了那家店。后来我一遍遍的在梦中惊醒,醒来后满脸的泪痕,心中充满了自责与悔恨。

在小姨走之后没多久,席原来找我,我提议再去吃一次胡辣汤,他坐在店里小桌的另一边,求我帮他。

“佳音,马上要离校实习,我想告诉家里人我留在成都,为了不让我父亲起疑心,我希望你能帮我圆这个谎。”

“那你准备去哪呢?”

他偏过了头,“你说呢,佳音,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

热腾腾的胡辣汤呛的我鼻头一酸,“你还是准备去找小姨对吗?放弃学校给你提供好的实习机会到那个偏僻的小县城里?”

他点点头,一向清澈的眼神竟多了几分坚定。

我眼中噙着泪,“席原,那个人为什么是小姨?”

“佳音,有些事是不需要原因的,就像你偏偏爱吃这陕西风味。”说完他用手扶了扶椅子,站了起来走出了那家店。

而他桌上那晚胡辣汤,他却一口未动,是啊,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依旧不喜欢吃。

席原的背影在我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08年5月,我正在寝室午休,突然感到床在剧烈的抖动,起初大家没当回事,可晃动越来越强,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地震了!

我起身便跑到了楼梯口,这个时候楼里一片混乱,楼里女孩子的尖叫声和走廊里落下地上的衣服和鞋子。大家就像后面有凶猛的怪兽追赶一样,疯狂的向出口逃去。

被死亡的恐惧夹杂着度过那段短暂又漫长的距离,由于楼层不高我很快跑了出去,奔出建筑物的时候,才双腿一软,瘫在了操场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依旧能感觉到从上而上的晃动,人群中有同学说着,这次地震肯定很严重,我拿出手机哆哆嗦嗦的想给父母拨通电话,却发现信号早已中断,连一条短信都发不出去。

很快老师们也到了操场,主任光着脚组织大家清点人数,以班级为单位坐在操场中等候。

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家长来接学生,也有越来越多关于地震的消息传了进来。而在下午五点左右的有个家长来了告诉我们震中是汶川,那里沿山村镇的房屋全部倒塌,死伤无数。

我再也控制不了情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小姨被派去的学校就是在汶川县!

绝望恐惧笼罩着整个校园,我坐在操场的空地上流着泪紧握手机,等待着信号的来临,那几个小时的煎熬,真如在人间炼狱一般。

终于夜里十一点,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好在家里一切平安,我疯狂的嘶吼着,“妈,小姨呢,小姨的电话打通了吗?”

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你小姨的电话打不通,听说那边好多地方都成废墟,你外婆外公要去那边找你小姨,可现在路被封了,根本过不去……佳音,这到底该怎么办?”

“妈,你别急,小姨吉人自有天命,她那么善良一定不会出事的……”而这时的我突然想到一件更为严重的事,“席原,席原,快去救他……他在前不久去汶川找小姨了!”

那一夜余震不断,我双手合十一跪在操场上一遍遍的祈祷,小姨,席原,只要活着,你们活着就好。

9、

第二天父亲冒着风险开车来接我,走出成都后,我开始意识到这次的灾难远比想象中严重。

街边的房屋有的坍塌,有的上面有着大的裂缝,街边上堵满了人。当时大批的部队和志愿者还没有进来,人们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力量自救。街上的手推车上运送着受伤的人们,他们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露出血淋淋的被砸伤的伤口。

回到家我抱着外婆大哭,我们提心吊胆的等待着小姨的音讯,不敢回到房子里,害怕着不断来临的余震。

接着便有消息陆续传到我们耳中,谁家的亲戚失踪,谁家的孩子被砸死,一个个曾经鲜活熟悉的人在几天之间就悄然消失了。

家里人不断的打着各个医院的电话,到处打听小姨的消息。席原的父亲也到了我家里,一起焦急的等待着。他看起来比平时憔悴的许多,泛红的眼睛,疲惫的脸颊,抖抖索索的手拿着手机不敢放下。

那天下午,依旧是毫无消息。

席原的父亲实在坐不住,他借了辆车要去汶川找席原,我跟在他身后,求他带我一起去。父母把我拦下,叫我不要胡闹,我父亲决定跟着席原的父亲一同去找他们的下落。

“佳音,你还小,你好好留在家。我就席原这一个儿子,他的命就是我的命。”说这话的时候他缓缓抬起头看我,眼中闪着泪光,这个曾经不尽责任的男人似乎在那一刻感到了无比的悔恨与自责。

两天的等待,我们由最开始的哭泣开始慢慢变成麻木。

大雨过后,整个城市弥漫着消毒水与血腥的味道,那时我常看见一只黑色的乌鸦盘旋在房屋上空,不断发出阵阵的哀鸣,似乎在传达着一种不祥的预告。

后来终于有了小姨和席原的消息。

席原父亲赶到的时候,小姨他们居住的那栋小区因地震而塌方,因为是旧楼的缘故,坍塌的非常严重。

他们拼命喊着小姨和席原的名字,却得不到一丝回应。此时,在重重的水泥板之下,还有着其他同样等待救援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找到小姨和席原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席原用自己的臂弯保护着她,小姨蜷缩在她的怀抱里,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拉在了一起。

在席原的手里最后的草稿箱里还有一条未发出的给他父亲的短信—爸,如果我能活着出去,请同意我娶了佳期。

尾 声

地震过去十年后,我又一次回到了家乡。

在席原去世没多久,席原的父亲醺酒更加厉害,还是死在了酒精的魔爪下。但之前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席原的墓和小姨的墓并列在了一个墓园中。

我也到了当年小姨那个适婚年龄,却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我筹资开了一家福利机构,专门针对自闭和残障儿童,将时间和精力全部投入在公益事业中。

我像每年一样又捧了一大朵黄玫瑰放到了小姨和席原的墓前,黄玫瑰的话语代表着最诚意的致歉,希望获得原谅。

如果当时我没有将小姨和席原的照片发给席原的父亲,发到校园平台上,会不会小姨就不会去汶川,会不会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呢?

我闭上眼睛,小姨和席原的音容笑貌又一遍遍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们向我挥手,喊着我的名字,“佳音”“佳音”。

我想我会带着这份美好的回忆,用未来的一生去等待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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