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不是我,新娘我爱过

她说她没醉,却摇摇晃晃掉眼泪;他说他爱她,却没能给她一个家。

“各位旅客,您乘坐的本次列车已经抵达终点站,请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车厢内,播音员的声音刚落地,车门嚯一声从左右两侧拉开。提包的,背包的,拉箱子的,带孩子的,自己一个人的,车上所有人都抢在车门被打开的第一时间涌出车厢。

被人群裹挟着走到站台,许承安靠在石柱上喘气。新建的站台;宽敞的候车厅;崭新的铁轨和电线杆。

经年未见,这里变化真大。

扒开袖子看看时间:09:30。时间还早,婚礼还没开始,先找地方歇歇脚吧。

车站都变化这么大,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去酒店的路呢。一边往车站门口走去,许承安一边在担忧着。

距上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的时间,火车站翻新了,车站附近的建筑也新起了不少,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变了样。

不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她是否也会变化很大。坐在出租车上,许承安不禁想起林西来。

如果不是昨天收到她的短信,今天他也不会退掉工作,千里迢迢赶来见她一面。

我要结婚了。婚礼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地点你很熟悉,在我们以前经常去的教堂。

看到短信的那一刻,许承安眼前立马浮现了她身穿婚纱,头顶头纱,一步一生辉的巧倩模样。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给她回信:好的。我明天会准时出席的。

不问你新郎是谁,不祝福你新婚快乐,但你的婚礼,我不会缺席。

因为我要亲眼看着你幸福,亲口对你说一声祝福。

 

在酒店休息了一阵,中午十一点三十分时,许承安从酒店出发,坐车去教堂。

教堂在市中心,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地带。以前第一次林西带他去的时候,他很不解:“为什么教堂会建在市中心这种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

林西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因为它想提醒那些整日为生计和生活奔波劳累的人别忘了追求幸福。”她双手合十站在十字架下面闭目祷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进教堂,笼罩在光晕里的她美得很梦幻,给人一种像天使那样随时会飞走的感觉。

多年之后,尽管许承安很少去教堂,但只要在电视上或电影里看到有关教堂的画面,脑子里都会不自觉地想起林西曾经在教堂里闭目祈祷的虔诚模样。

当一切都物是人非后,我依然记得你最初最美的样子。

当我无法再拥有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忘记。

 

酒店到教堂的距离很近。十五分钟的车程即可到达。

下了车,许承安没有直接进教堂。还在车上的时候他便远远地看见了教堂外边摆放着的花篮了。

九道高低不一,忽上忽下的拱形花环在教堂前站立着,拱形上套的是粉色玫瑰花瓣。花环前边是两排淡紫色的椅子。每张椅子上都套着浅紫色纱布。

粉色玫瑰,紫色纱布,还有那些陈铺在餐桌上的浅蓝色桌布。粉色,紫色,蓝色,这是林西最爱的三种颜色。

看到这些,许承安心里有股难以名状的情愫。他莫名想起家中卧室里的天蓝色墙纸,还有浴室里那只粉色的漱口杯和客厅沙发上那只浅紫色的抱枕。

这些林西曾经用过的东西,他至今都留着,一样都舍不得扔掉。

每次朋友去家里做客都会挖苦他一番,说他是在自作自受。人都走了,东西还留着。

对此,他不可置否。

放不下她,这是事实。他不想否认。即使骗得了她,骗得了别人,也骗不过自己。

如果不是对她还有念想,年前家里安排的相亲他早就赴约了。说不定看对眼了就像她现在这样办婚礼了。

她应该也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毕竟当初我们说好了,将来如果没能走到最后,彼此都要出席对方的婚礼,看着对方幸福的。

林西,你看,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离开我,你遇到了别人。离开你,我还停留在从前。

 

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许承安慢步踱回教堂。

晴空万里,微风不燥,这样的天气确实适合办婚礼。沐浴在柔和的春风中,许承安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一路上,他都在想待会该怎么和林西打招呼。三年未见了吧。不知道她的及腰长发是否还依旧,也不清楚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更不知道她想不想,愿不愿意看到自己出现在她的婚礼现场。

她昨天只是说了今天要结婚,但没邀请他来。他给她回的短信,她也没再回复。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来都来了,就看看再走吧。倘若她真不愿意,那站在教堂门外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只有亲眼看到你幸福,我才能逼着自己放下。

 

12:00,教堂里响起熟悉的钢琴曲《Wedding March》。

悠扬的旋律穿过教堂的每一钻每一瓦,穿过欢乐的人群,穿过飘着粉色气球的草坪,穿破凝固的空气,穿透皮肤表层,穿进血脉,扎在许承安的心尖上。

刹那间,双脚像被灌了铅似的千斤重,寸步难行。

这首曲子是许承安最喜欢的。是她分享给他的。他们曾经说好要在婚礼上用的。

誓言恍若昨日,而今佳人身旁却是他人相伴在侧。无语凝噎,许承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重似一步往婚礼现场走去。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许承安看见了被拥在人群中的林西。

围着她的人很多。伴娘团的姐妹,亲人好友,还有以前的高中同学。

但许承安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高高绾起盘旋在脑后的发髻;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尖;殷红的唇瓣;裸露的一字肩锁骨;;浅浅的酒窝;洁白的曳地纱裙。

三年未见,她的音容笑貌不改当年。

看着在人群里笑得一脸甜蜜的林西,许承安顿时想转身离开教堂。

看到她幸福就够了。再多停留一秒,他就忍不住要砸了这场婚礼,从新郎手中抢走她了。

走吧。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走吧。走吧。再不走她就要发现了。

 

“许承安!”

果然,刚转身就被发现了。

“许承安!”

哄闹的教堂顷刻间寂静下来。新娘的脚步声咔哒咔哒响彻教堂的每个角落。所有人都看着林西向门口背对着她的人走去。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捂着嘴巴,一步步坚定地朝他走去。

真奇怪,酒都还没开始喝,人已经醉了,眼眶湿润,鼻尖酸涩。

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许承安愣是不敢回头。这一刻,他怕了,怂了。他在心里祈求,求她不要再靠近了,求她停下来:求你了!别再走了!求你了!快回去吧!

他的诉求,她没听见。她一步步走近他,无视他的请求,就像是故意惩罚他当初没有挽留她一样。

“许承安。你终于来了。”身后,她的声音在颤抖。

离她有一段距离的身后,众人在低声讨论着。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讨论他。他的来历,他和她的关系。他们猜测的,无外乎是这些。

“许承安。你怎么不转过身来看看我?”颤抖的声音里,他听出了她的小心翼翼。

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画面,昨天就不该来的。不该退掉重要的会议,不该千里跋涉来到这里。攥紧拳头,许承安在心里想着。

“许承安。你看,我得到幸福了。当初我们一起设想过的未来,你没能给我,没关系,有人代替你给我了。”

她在哭吧。怎么能哭呢?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哭呢?脸上的妆哭花了怎么办?

你别哭,也别皱眉。如果让你为难,我走便是。

 

“许承安。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还在说。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承安承安,许我一世长安。

“许承安。你再不回头,我就走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抹去眼角的泪水,她提起裙摆转身往回走。走得那般决绝,走也不回。

听到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许承安转过头来。长长的红地毯上,她单薄的背影走得坚定,一步一声响,每响一声,都仿佛从他心尖上踏过一样。

他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着她和新郎交换戒指,在神父的引申下读完誓言,然后与新郎拥吻。

她知道他还在,却一个眼神也没有投过来。她挽着新郎的手,走在宾客席间推杯换盏。

他站在门口,没有向前一步走到她面前,也没有后退一步离开教堂。

说好要看着你幸福的。说好要亲口对你说一声祝福的。说好要逼着自己放下的。

终于,在新郎拥着她离开现场时,他也提起千斤重的脚步走出教堂了。

她给自己灌了很多酒,却迟迟不肯离开。他看着她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却没有资格出手阻止。

她说她没醉,却摇摇晃晃掉眼泪;他说他爱她,却没能给她一个家。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赶不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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