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才发现你在等候

1

刚刚立秋，天气一夜之间转凉。桃子刚经历了一个月没日没夜的加班，终于完成了手中的项目。

昨晚回家甩掉高跟鞋睡觉时，明明记得空气中有一缕闷热的气息萦绕，她打开空调，一头栽了下去沉沉睡下。

本来准备卸去疲惫好好睡一觉，结果不到七点，生生被冻醒了。该死，谁让自己昨晚手欠把温度调到23度，冷风呼呼地吹着，她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把空调关掉。

拉开窗子，灰白色的天空，梧桐树深绿的叶子上挂满了湿漉的水珠，胖嘟嘟地大花猫从楼下的灌木丛中窜了出来，前爪用力的刨着月季花旁边的那一丁点泥土，恩，应该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墨迹天气提醒她，今天气温只有20度，她打开衣柜，开始找衣服。柜子里挂着都是夏季的衣服，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条黑色的长裙，搭配一件米色针织衫。简洁素雅，符合桃子一贯的穿衣风格。

她扎起自己的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侧眼看到针织衫左侧胸前有一朵刺绣玫瑰。

对哦，这件衣服是两年前，远离陪我一起买的，他说这件衣服很适合我，娴静优雅中透着一丝俏皮，他应该是因为这朵深红色的玫瑰花吧，不悲不喜，安静地盛放.......桃子自顾自地陷入了沉思。

桃子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远离，熟悉桃子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远离是桃子的大学校友，远离是个清风明月一般俊朗的男子，他很优秀。但他清冷而孤傲，有着一双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眸。

娴静的桃子和远离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桃子虽然生得眉目清秀，温婉可人。但比起远离身边的波斯猫一般性感美丽的女人，她差的可不止一点点。再加上桃子家境普通，从一个小镇子挤破头皮才考入省城的大学，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自卑的。

大一英语六级考试时，她从南校区走路近三十分钟来到了北校区，炎热的夏季，她走得气喘嘘嘘，浅色的格子裙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从一楼爬到了四楼，好不容易落座，考试时间也马上到了。她检查了一下文具，啊地叫了一声，老师狠狠得丢给她一白眼，这位女同学，请保持安静，马上要发试卷了。

我的笔袋丢了，我没有笔。桃子沮丧道。

老师正准备开口责备她时，前桌一名男生扭头递来了一个浅绿色的文具袋，喏，里边有铅笔，水笔，自动笔还有橡皮。桃子抬眼看到一双茶晶色的眼眸映着午后的阳光，那一刻连聒噪的蝉鸣声都变得异常悦耳动听，她的心里悄悄地埋下了一粒种子。

桃子脸上迅速爬上两朵红色的云彩，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

那时桃子第一次遇见远离，因为用了远离的笔，考试超长发挥。

她是宿舍六个女生中唯一一个大一就通过六级考试的。她把这一切统统归功于远离，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桃子没羞没臊地想。

打那以后，远离这个名子已经深深的植入了她的生命里。对，是生命里。

2

初遇爱情的姑娘就是这样奋不顾身，因为他一次不经意的帮助，便轻易地把自己一腔热情付于红颜。

即使像桃子这样安静内敛的姑娘，为了远离也心肝情愿地作一只飞蛾。

大家都说动画专业的班花风桦是远离青梅竹马的正牌女友。

桃子见过风桦，一看就是家境良好的大家闺秀，她皮肤极白，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长发披肩，喜欢穿棉布连衣裙，白球鞋，愈发显得高挑优雅，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桃子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但她不甘心。她收起自己如青藤般疯狂蔓延的感情，默默的关注远离的一切动态。

毕业聚餐，学校外的大排档，班上的同学在一起，天南地北的聊着，聊得最多的便是未来发展方向。桃子支起耳朵听到隔壁桌的远离说，他要去北京。恩，正式做一名北漂。原来，远离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进入了北京一家外企。

桃子落寞的低下头，她眼眸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自己的未来平铺直叙的摆在眼前，回到家乡的市区做一所高级中学的老师，为此她大三时已经把教师资格证考过了，大四毕业前已经过无关斩六将地接到了学校的Offer。她爸爸妈妈因为这件事情特别庆祝了一番。女儿工作离家近，又是一名中学老师，虽然工作中规中距，但女孩子家做老师多好，说起来也很体面，长辈们都喜欢，关键是也好找对象。

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去K歌，风烨与远离形影不离。

桃子坐在最角落，灯光的最暗之处。

远离唱了一首歌，他嗓音低沉嘶哑，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

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李宗盛的《山丘》，一束灯光打在远离的脸颊，他琥珀色的眼瞳里流动着金色微光，很动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风烨就在远离的身边，深情的望着他，目光如炬。

桃子躲在灯光最暗之处，按捺着心中强烈的感情与不舍，眼里涌动着莹莹的光。就像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你也无法照亮一个执意要躲在阴霾里的人，除非有一天，她自己愿意走出来，被照亮。

桃子和远离原本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即使她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场生死别离的大戏，但真正的分离却是云淡风轻。

3

桃子做了一名中学英语老师，循规蹈矩地生活，上课，下课，备课，培训，日子过得简单而纯粹。

二十四五的姑娘，身边一直没个男朋友，爸妈费尽心思地安排她相亲，她一次一次地放鸽子，桃子妈妈终于忍无可忍，你再不找男朋友，就别回家了。桃子妈妈要亲自出马陪桃子相亲。

丽景路街上一所茶馆，五十多岁的桃子妈妈把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还破天荒地画了眉毛，抹了口红。桃子随意地扎起马尾，穿着一件针织开衫，T恤牛仔裤。桃子看着妈妈隆重的装扮，啼笑皆非。她嫌弃妈妈太过重视，妈妈怪她太不重视，俩人相互埋怨。

话毕，一个儒雅的男生已经坐到了对面，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竖条纹衬衣，卡其色的裤子，背着一个米色公文包，干净利落的短发微微湿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青草香味。

阿姨好，这位就是桃子吧？男生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温暖且不失浑厚。桃子不由得注视着他，恰好看到他的眼睛，深褐色的眼眸清澈见底，那是和远离不一样的眼神，眼神中的温暖似乎可以包容下整个世界。

桃子不争气地红起了脸颊。

桃子，你好！我叫青云，很高兴认识你！男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一壶碧螺春毕，俩人也随意得聊了很多。

桃子妈妈趁机离去，给年轻人多一些独处的空间。

他们又去了一家音乐酒吧。

青云是个很不错的男生，他是一名程序员，他稳重且不失风趣。看得出他挺中意桃子，因为每当他注视着桃子时，眼眸里都含着满满的感情。桃子不明白，明明两个人初次相遇，哪里来的情意绵长。

主唱在台上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情歌。

青云和桃子喝着小酒，聊着电影，文学，李安，黑格尔......青云时不时得抛出一些梗，而桃子刚好能接得住，她笑不可支。

又一杯酒后，青云起身走上了舞台，他清了清嗓子说，一首老歌送给我的朋友桃子。

他嗓音轻灵而浑厚，听上去有一种耐人寻味的舒适

“你一直说的那个公园已经拆了

还记得荡著秋千日子就飞起来

漫漫的下午阳光都在脸上撒野

你那傻气，我真是想念

那时候小小的你还没学会叹气

谁又会想到他们现在喊我女王

你哈哈笑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时间走了，谁还在等呢......”

桃子坐在第一排望着台上的青云，灯光抚摸着他的发他的眼眸，她猝不及防地想到了远离。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再也换不回温柔。

她想得入了神，青云坐到她身边，拍了她的肩膀，她抱歉地笑了笑，唱得真好听。

你喜欢就好，青云温和地看着她。她躲开他的眼神，随意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

桃子妈妈对青云特别的满意，其实桃子对青云的印象也很好。但是，心里盛满了一个人，再也塞不下另一个了。

4

桃子做了一年的老师，她实在受不了这种温水煮青蛙一样安逸的日子，就辞职了。不顾爸妈的反对来到了北京，投奔好友晴秋。

晴秋知道桃子是奔着远离来的。

一年时间，远离已经升职为一个项目主管，风烨去了伦敦留学。俩人的是分是合，关系并不明朗。

桃子别有用心的打探到远离的公司，那是一家五百强企业，遗憾的是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岗位，于是她把目标锁定在远离公司楼上的一家企业，也是一家上市公司，正好在招文员，她精心准备了面试，经过层层筛选终于收到了offer。

晴秋打趣桃子真是舍命为红颜。

桃子无所谓，不管怎样，总算是离远离又近了一步。

至少有机会约他吃饭吧！桃子默默地想。

进入公司半个月后，她才有一次机会在电梯里遇到了远离，一年多不见，远离穿着职业装，系着一条宝蓝色的领带。眼眸依然明亮而清冷，下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胡渣，看上去成熟了几分。隔着几层人，桃子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强忍着内心的雀跃没敢上前跟远离打招呼。

碰巧那天中午下班时，远离遇到了桃子，他轻拍她的肩膀，嗨，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他的声音有了一层温度。

桃子也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是呀，好巧啊。俩人相约去吃了中午饭。

就在写字楼附近，一家快餐厅，桃子和远离都点了牛排套餐。远离问起桃子的近况，桃子强按着心中层层蔓延的喜悦，轻描淡写。

反倒是远离，也许是好久没遇见故友，讲了很多。桃子知道远离工作很忙，他刚升主管不久，任务多，压力大。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九点以后。

桃子暗自决定以后要陪远离一起加班。

于是桃子抱着十二分努力去工作，她觉得自己太卑微，她想让自己优秀一些，能与远离的距离近一点，再近一点。

晚上远离加班时，桃子也在楼下加班，做完本职的工作又去了解公司运作的项目。趁着休息间隙，悄悄溜上楼给远离送一杯蜂蜜柚子茶，清甜提神。

有时候看远离太忙，她主动帮远离分担一些工作，虽然桃子的能力有限，但基础的工作她也是可以帮上忙的，比如整理表格。

同事们总打趣远离，说桃子真是一个贤惠的女朋友。桃子脸颊绯红，远离也不多解释。

有一天下班时，俩人一起出了写字楼，将近午夜的街上依然霓虹闪烁。

看到路边有卖酸辣面的小摊，桃子兴冲冲地拉着远离去吃夜宵，虽然远离不喜欢街边小吃，但他看到桃子兴奋的样子，也蛮开心的。

是正宗的重庆酸辣面，是桃子喜欢的味道。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风韵尤存的女人，端上了两杯酒，操着浓重的川普道，我新酿的青梅酒，你俩可以尝尝，不收费的。

远离被老板娘的豪爽逗乐了，一口喝了下去，恩，味道很好，甘甜清冽。桃子也喝了，深夜，北京东水井胡同旁，鹅黄色的灯光下，桃子和青云，酸辣面配青梅酒，空气中流淌着一丝暧昧。

青梅酒，青梅酒，青梅念竹马，竹马知否，知否？

桃子抬头望着远离，他眼眸里映着灯光，璀璨夺目，像他们一起喝的青梅酒一样，呈现出琥珀色的光。

可惜，我不是他的青梅。桃子黯然神伤。

5

就这样冬去春来，桃子陪了远离整整一年，俩人的关系朋友之上，恋人未满。青远离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桃子都要琢磨许久。他是不是别有用意，他有没有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关于风烨，远离不提，桃子也不问。

桃子由于经常陪远离加班，她在工作中卖力的表现，被上司赏识，提升为经理助理，薪资也翻倍。桃子欣喜，她觉得自己离远离近了一步，因为她赚得钱多了一些，至少离远离的薪酬接近了一点点。

晴秋提醒桃子，赶紧表白吧，如果接受，那就大大方方的在一起，如果拒绝，那就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这样不明不白的，你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实在是耽误不起。

桃子不理，她觉得俩人是自然而然的在一起，她和远离现在已经有了感情，远离还是很关心她的，只要她这样坚持下去，俩人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只是现在还缺少一个契机。

晴秋认为，桃子对爱情盲目且自大。桃子置若罔闻。

远离二十八岁生日前，去上海出差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桃子已经为远离的生日Party想了N个方案。是去后海酒吧，还是在公司楼下咖啡厅，不然去远离家里也行，约上几个好友，热热闹闹地吃个火锅，唱着歌。她早早地为远离准备了生日礼物，一款爱马仕的黑色羊皮编织钱包。花了她不少银子，但送给远离，她一点也不心疼。

远离在生日前回来了北京，桃子特意把画了美美的妆，一条酒红色针织连衣裙，显得她愈发端庄优雅。

她看到远离时，自然地拉着他的胳膊说，你可算是回来了，明天生日咱们怎么过呀？不然去你家吧.......

等一下，远离打断了桃子的话，问一下风烨吧，她从伦敦回来了。

桃子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风烨刚好便利店门口出来，穿着一件米色的针织衫，牛仔裙，白球鞋，长发自然散在肩膀，时间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可以在她身上静止，通透的皮肤，纯真的眼神，俏丽的身姿，无不昭示着咄咄逼人的青春。

桃子呀，好久不见，我总听远离提起你，他说你帮他了很多，在北京咱们也没几个同学，能遇到同窗好友，真是一件庆幸的事情。风烨已然挽起了远离的胳膊。

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已经将桃子和远离划分了关系，恩，同窗好友。

不然呢？她算什么？红颜知己吗？这一刻，桃子心里翻江倒海，原来她就是一个备胎啊，不，也许连备胎都不算。看来晴秋的判断是对的，奈何落入情网的自己，智商为负数，她感觉自己傻乎乎地像个白痴一样。

于是匆忙找了借口离开。

远离的生日会是在后海酒吧举行的，邀请了几个老同学和朋友，桃子没去，她没勇气站在远离身边，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去参加。远离宣布了和风烨订婚的消息。

桃子躲在房间，关上灯，自己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任晴秋怎样敲门都不肯开。

她哭了好久，感觉喉咙间似乎有种血涌的腥甜味道。散在嘴角地确是一枚凄凄惨惨的笑容，她在嘲笑自己，从头至尾像个笑话。

6

桃子主动要求公司把她调回成都分公司，她想逃离这个地方。晴秋安慰她，没事，咱们重头再来，这一次，你一定要放过自己。你值得拥有最好的爱情。到那边，自己照顾好自己。

桃子抱着抱晴秋。

是呀，所谓的朋友，就是在你浑身缺点里，也能看到所剩的优点，然后一捧土一捧土地把你从绝望无助肮脏复杂里拉出来，告诉你，你很好，你值得被爱，但也会拍拍你的肩膀，你注意脚下的坑，绕过去就不会摔得鼻青脸肿。

晴秋就是这样的朋友，自己能有这样的朋友何尝不是上天给予的幸运。

桃子就这样在远离的世界里落荒而逃。

她去了成都，在这边也没有朋友，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她理性而自律，上班，加班，读书，健身。关于远离，她彻底狠下心，从此决口不提。

李筱懿说过，还是不要做一个橙子，把自己榨干了汁就被人扔掉，成为一棵橙子树吧，春华秋实，年年繁茂，阅历是她的年轮，时光是雕刻她的刀，刀锋有时温柔，有时锋利，经过了疼痛，才有现在好看的样子。

桃子想做一株繁华茂盛的橙子树。见过生活的凌厉，依然内心向暖。

有一个周末，她开车去一家心仪得咖啡馆，打算边喝咖啡边读完尤瓦尔·赫拉利的《未来简史》，她跟着导航闯入了一个条小街，街边全是热闹的摊面，有晶莹剔透的鲜花饼，有做工精致的各种手工艺品，街上没有机动车辆，路很窄，偶尔有电动车通过，更找不到停车的地方，她跌跌撞撞小心翼翼地拐进了街边一个小巷子中，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条只能步行的胡同里，一只花猫从胡同口窜了出来，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桃子。

该死的肥猫也来嘲笑我，桃子生气地摇下玻璃，回瞪了花猫一眼。而后觉得自己的行为极其幼稚。于是又小心翼翼地把车倒出胡同，下车问了好几个路人，才问到一条路，她再一次穿过小街，总算把车开了出去。车停好后，她想既然这么曲折，今天一定要去那家咖啡厅。

她又步行转回了小街，导航说了，咖啡厅就在前方二百米，径直走了过去，找到了却发现玻璃门上斜斜地挂着个牌子“暂停营业”。桃子强忍着骂娘的冲动，得了，先找好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她顺着小街走到了一家伤心凉粉店，老板，一份凉粉，多醋多辣，谢谢。

哪来的那么大醋味儿？背后有人搭话。她转过身，一个男生，格子衬衣，牛仔裤，干净利落的短发，清澈的眼眸，温暖地笑。竟然是青云，桃子感觉特别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桃子满脸问号

我在附近工作，周末常来这边闲逛。青云浅笑。

那天青云带着桃子游遍附近各个小巷。在一个手工艺摊边，青云看到了一支拨浪鼓，红漆轮廓，米黄色鼓面依然是那三个福娃，正面鱼跃龙门，背面万事如意。

桃子好奇地盯着青云，瞧瞧，你都多大了，还对小孩儿玩意儿这么感兴趣？

青云摇起了拨浪鼓，叮咚叮咚清脆又敦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桃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迷茫的看着青云，我记得你呀，你是青云呀，咱们两年前认识的呀。

青云低下了头又缓缓地抬起了头，他苍白而温柔的面容，他眉宇间纠结着浓浓的心疼，却强压在眼底，不肯过多暴露。

桃子，桃子，好玩吗？送给你，我家里还有一支，我妈妈买了两支。青云低声道。

7

桃子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童年。

她家住在镇子的棉织厂的大院里，她有一个特别好的小伙伴儿，胖嘟嘟地，总是穿着米黄色的套装，像一只硕大的黄豆，大家都叫他胖豆。

胖豆总是黏着桃子，桃子也喜欢跟胖豆玩儿。家长都去棉织厂上班了，俩人一起玩玻璃珠，爬树，捉蛐蛐，桃子像个大姐大，走哪儿都罩着胖豆。

小学二年级时，胖豆随着爸妈搬去了其他城市，他离开那天哭得眼泪婆娑，桃子安慰他，你都是男子汉了，不许哭。胖豆哭着说，桃子你等着我，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长大后会娶你，你千万等着我。

好的，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你来娶我。桃子扎着两条麻花辫在车站门口的槐树下，认真地回答胖豆。

胖豆走后一段时间，桃子非常想念他。曾多次向爸妈提议去找胖豆，都没得到应允。后来随着时间的迁移，她竟然把胖豆给忘记了。

她看着眼前青云，这个儒雅干净的男子，二十年前小伙伴，感觉二十年竟像弹指一瞬那般匆匆而过，曾经的那些感情和欢喜在这一瞬间里全部复苏了。

桃子欣喜若狂地捶打着青云，你是胖豆啊，真是男大十八变啊，你为什么不早说呀。

我有说过的，在那次酒吧唱歌时，最后我说，桃子，我亲爱的小伙伴，好久不见。结果那会儿你正在走神儿，没听到。青云委屈地看着桃子。

罪过罪过，都是我的错。桃子对自己的迟钝懊恼不已。

打那以后，桃子有事儿没事儿的就跟青云厮混在一起。一段时间过后，她发现青云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对她温柔，大方，体贴，是作男友的最佳人选。

对于天上掉下青云这个青梅竹马这件事儿，桃子把这归结为幸运与缘分。

其实哪里有这么大的幸运。

这一切都是青云掏心掏肺付出换来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打听桃子的消息，他写得信都石沉大海，后来跟着父母辗转去了几个城市生活。与之前彻底斩断了关系。他大学毕业后，特意回到儿时大院，问了好几个人才得知桃子的消息。

得知桃子还没有男朋友时，他兴奋地不知所以，他拜托了儿时邻居阿姨为他牵线，并嘱咐桃子妈妈不要向桃子透漏信息。

他想给桃子一个惊喜。结果桃子是结结实实地把自己给忘记了。

那天约会后，他既开心又失落，开心的是桃子依然是他喜欢的模样，失落的是，他看得出桃子心里装的有别人。于是，他收起自己的满溢的情感，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再等几年又何妨。

如果桃子真的和那个他在一起了，他也彻底死心了。

他一直没去打扰桃子，他刚好也认识晴秋，时不时地从晴秋那里偷偷打探桃子的消息，桃子的每一个动态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后来桃子来了成都，他知道她在逃避，她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于是，便放下一切跟了过来。今天他是跟着桃子的朋友圈来到了这里。

太阳升上了天空，偷吻了云彩，云彩满脸通红。

在刚刚好的年纪，又一次遇见你。你未婚，我未娶。未来漫漫长日里，你煮清粥我烧鱼，真好！

8

清脆地短信铃声把桃子的思绪拉了回来，下楼吧，咱们一起去吃你的最爱，老码头火锅。

桃子果断地换下这件玫瑰花朵的针织衫，穿上海军风竖条纹衬衣，抹了橘红色的口红，整个人神清气爽。

也许真正的爱自己，不是牺牲掉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飞蛾扑火般为对方一味的付出与牺牲，而是在当下，努力去做自己喜欢做的和有趣的事情，和喜欢的人轻松舒适地在一起，让自己内心充盈和喜悦，让现在的每一天都以自己喜爱的方式度过。

兜兜转转这几年，桃子总算是明白了。

她奔下楼，坐到副驾驶，CD里飘来杨宗纬慵懒磁性的声音

“越过山丘，遇见十九岁的我

戴着一双白手套，喝着我的喜酒

他问我幸福与否，是否永别了忧愁

为何婚礼上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当年的朋友

我说我曾经挽留，他们纷纷去人海漂流

那个你深爱的小妞，嫁了隔壁的王某

我问她幸福与否，她哭着点了点头

后来遇见过那么多人，想对你说却张不开口

就让我随你去，让我随你去

回到二十岁狂奔的路口，做个形单影只的歌手

就让我随你去，让我随你去

逆着背影婆娑的人流，向着那座荒芜的山丘，挥挥衣袖......”

雨后的城市，空气清新异常，灰白的云逐渐散去，天空呈现大片湛蓝，一缕缕阳光肆意地在高楼间，树叶上，花朵里起舞。

青云边开车边说，这几天要降温了，一会儿吃完火锅咱们去逛街给你买几件秋装，你也好久没逛街了，然后咱们再去看一场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青云竟然变得这么絮叨。

桃子心里的喜悦，像初秋的湖水，在阳光与清风中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越过山丘，才发现你在等候。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放手。桃子嘴角翘起，脸上洋溢着一朵向阳花一样清亮明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