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谁牵我的手,谁又拥入你怀中,我忘了,你只是个过客
八点刚过,林西便开始收拾东西。
文件夹,便利贴,草稿纸,铅笔,桌面上散乱的东西一一整理好放进纸箱。资料已经交给同事了,辞呈前两天也上交给老板了,再过十分钟,就要和这里说再见了。
“小林啊,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啊。公司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你不能离开啊。”老板收到辞职信后的表情,林西现在都还记得。他坐在办公椅上,嘴巴一张一合地说尽各种挽留的话。
“实在抱歉,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把写好的辞呈放到他面前,林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其实林西并没有订机票,这只是个借口。但想辞职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也是真的。
来这里五年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抱着纸箱走在街上,林西这样想。
冬夜的冷风肆意掠过,街上行人稀少,林西每走一步都要加快速度。好不容易回到住的地方,林西把纸箱随意放到储物室便换上家居服到厨房忙活。
及腰长发被扎成丸子头高高束起;围裙上的猫咪正眯着眼在打盹;家居服的袖子挽到一半,洁白的手臂裸露在空气中。厨房里,林西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切番茄。
今天回来晚了,来不及去市场买菜,幸好冰箱里还有一颗番茄和两个鸡蛋,就凑合着下一碗面条吧。
水刚滚开,手机就在围裙兜里唱起歌。抓起一把面条丢进锅里,林西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没有备注,号码的归属地也不是这座城市的。
会是谁呢?打错了?林西没有接,把手机放回兜里。知道林西联系方式的人不多。在这里林西也没认识多少人。应该是打错了,不管它。继续哼着歌,林西把锅里的面条捞起来。
但手机的铃声还在继续不依不饶地响着。好似林西不接,它就要一直响下去一样。如果是打错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林西把捞起来的面条放进碗里,再次掏出手机。
“喂,请问您是?”耐着性子,林西礼貌地问。天知道她现在多想发火,连煮个面条都不安生!
“是我。”手机另一端传来一记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林西再熟悉不过了,在梦里都会听见。
“嗯。”咽了一下口水,林西在搜刮下一句对话的内容。
“见个面吧,我在老地方等你。”男人停顿了一会,尔后说。
“那个,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要上班。”转身关掉煤气灶的火,林西深吸一口气。
不能乱!不能慌!也不能点头答应!各种理由和借口都想好了,但在电话那头的人再次提出说“就是想见你一面,没别的”时,林西还是答应了:“嗯,那明天见。”
我答应去见你,也只是想见你最后一面而已。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只是想在离开前见你一面而已。
只是想在离开前见你一面,仅此而已。在手机上提交机票订单时,林西反复对自己说。
没有别的,就是想在离开前见你一面而已。
餐厅最左边靠窗的位置上,林西正忐忑不安地坐着。
从昨晚接到许安的电话开始到现在,林西一直处于激动和紧张交替的状态。激动的是自上次见面后至今,她和许安已经一年多没再见过了。而且这一次是他主动找的她。
但激动过后,不安和紧张交换折磨着林西。明天见了面该说什么?见完面之后呢?要怎么办?要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吗?还是问他还想不想回到过去?
昨晚吃完面后,林西便在衣柜前不停地换衣服。现下是冬天,穿短裙会冻死,穿得太多看上去会像个傻子。头发扎起来也会被风吹死,但放下去会在风中凌乱。
从九点到九点半,半个小时的时间,林西都花在了明天要穿什么,还有头发是要扎起来还是放下去这两个问题的纠结上。
最终,坐在餐厅里的林西:头发被高高束起扎成马尾。身上穿的是一袭及膝酒红色长裙,外加一件藏青色毛呢外套。脚上踩的是和外套同款的长筒靴。
傍晚出门前,林西还特地去理发店烫了头发。把原本的直发微微烫卷。“姑娘,你这头发发质真好。”烫发的时候,理发店的老板娘一直在夸她。
“我喜欢你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当然,放下去的时候也很好看。”不久之前,许安也这样说过。
当林西从头到尾把自己武装好出现在餐厅时,距离她和许安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唉,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出门了。中午忙着收拾行李,饭都忘记吃了。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林西一个劲在狂喝水。
第二杯水喝完后,许安到了。
浅灰色高领毛衣;藏青色大衣;黑色短皮靴。一年多没见,他还是老样子啊。林西看着出现在餐厅门口的许安,心里想着。
自走进餐厅,许安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林西。他面带微笑,一步一步朝林西走近。
随着许安越走越近,林西就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刚刚还灯火通明的餐厅顷刻间灯火寂静,但并不黑暗。
因为朝着林西娟娟而来的人像一颗会发光的宝石,自带光环,照亮了黑寂的餐厅。
事隔经年后再回忆起这一幕,林西仍然会耳根发烫,脸颊发红,心脏狂跳不止。
只不过可惜的是,再次回首过去,林西身边已没有许安的存在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路上塞车了。”刚落座,许安就向林西解释。
林西没敢抬头看他,只是摇摇头。他身上有让人不自觉着迷的东西,比如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如脸上的温柔,还有嘴边永远存在的浅笑。
你要控制住自己!今晚是来和他道别的,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林西在桌底下掐自己大腿,告诫自己。
十分钟后,餐桌上摆满了各种菜,都是林西平时爱吃的。她猛地抬起头看他,面露惊讶。
“没事,吃吧。”伸手拿过林西面前的碗,许安动作娴熟地往碗里盛汤。
看着对面的人捧着碗在为自己添汤加饭,林西一下子红了眼眶,鼻尖直泛酸。以前他们在一起时,他也经常这样做。每次一起吃饭,他都会给她盛饭夹菜。她一边吃,他一边夹。
“你也吃啊,别老顾着我。”嚼着嘴里的饭,林西对他说。“没事,看着你吃我就饱了。”他摸摸她的头,又继续给她夹菜。
“在想什么呢?”把盛满汤的碗放回林西眼前,许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没什么。”林西低下头,拿起汤勺准备喝汤。
“待会再喝,现在还烫。”一块烤好的肉被放在碗里,许安出声提醒她。
这顿饭,林西吃得很撑。从头到尾,都是许安在伺候她。为她盛饭盛汤,为她烤肉夹菜。
很久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吃饱喝足后,林西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自己住的这一年多里,每顿饭都是简单解决掉的。自己很少在家里下厨。午饭和晚饭是在公司吃的,早餐来得及就吃,来不及就不吃。
“我会照顾好自己,每天都会按时吃饭的。”记得和许安分手那会,他让她照顾好自己,她是这样回复他的。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走吧。
出了餐厅,许安提议去看电影。
“现在时间还早,去看场电影吧。”他说。
“电影?《前任3》麽?”林西笑得花枝乱颤,实则心里砰砰直跳。
“抱歉,我可能喝醉了。”拢紧身上的外套,林西还在笑着,只是眼角稍稍溢出了泪。
许安走在后边跟着林西。他们今晚没喝酒,但林西真的像醉得不轻的样子,走在前边摇摇晃晃的。
“嘿,给你讲一句我在书上看过的话。”走到一半,林西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许安大声说到。
许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就那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像在耍酒疯一样的林西。
“她说她没醉,却摇摇晃晃掉眼泪。他说他爱她,却没给她一个家。”说完,林西大声笑起来。
在冷清的街道上,那笑声比寒风更冻人。
电影最后没看成,林西说不想去影院,就这样走走吧。当做消食好了。
走到餐厅不远处的广场,林西拉起许安跑到广场入口处的肯德基里买了两根冰淇淋。
“还记得吗?这是你最喜欢的香草味。”把一根黄色的递到许安眼前,林西拉着他在广场的木椅上坐下。
都忘了多久没这样放纵过自己了。以前和许安在一起,她总喊着要减肥,而许安则每天都督促她吃饭。还把她喂得饱饱的。分手后,她花了半年的时间减掉了在许安那吃在身上的肉。
今晚难得这么开心,吃一根冰淇淋没事的。舔着抹茶味的冰淇淋,林西高兴得鼻尖整晚都在泛酸,眼泪也要掉不掉的。
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今晚就再占用他最后一次。今晚过后,我们就要说再见,天各一方了。
吃完冰淇淋,林西舔舔嘴角,对许安说:“我辞职了,就在今晚。”
许安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点点头:“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放松放松。”他说。
“明天早上十点的车,离开这里。”借着纸巾擦手的缝隙,林西迅速抹了一下眼角。那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快要溢出来了。
从长椅上站起来,林西把外套的扣子一一解开,在许安眼前转了一圈。散开的长发,酒红色的长裙,姣好的面容,微微上扬的嘴角。自广场一别后的很多年里,这幅情景就如同默片电影一般,时不时地浮现在许安眼前。
电影画面中,他好像还看到了在飞舞的人眼角飞出的泪珠。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离小区还有一段路,但林西拒绝了许安的相送。
许安站在街灯下看着她,想让她先走。分开的时候是他先离开的,这一次,换她先走。
林西看出了他的想法,便什么也没说就向着路灯照亮的方向走去了。
快到小区门口时,林西忽然转身朝刚才回来的方向跑去。远远的,她看到一个人影还站在那里。
“那个,我回来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对你好吗?”其实她想问的是:你爱她吗?但看到他点头的瞬间,心头所有的疑问都好像已经烟消云散了。
应该是爱的吧。不然怎么会离开我。转身回头的刹那,林西尝到了嘴边咸咸的味道。
不要再回头了。不要再转身了。就让他站在那里,目送我离开吧。捂着嘴,林西跑起来。
再也无需回头了,故事已经到此结束了。
火车启动的前一秒,林西给昨晚那个陌生的号码发了一则短信。
你来过一阵子,我却惦念了一辈子。原以为你会在我的世界驻足停留一辈子,却不曾想,你只是众多过客中的其中之一罢了。
消息发送成功,火车也启动驶出站台。林西塞上耳机听歌,看着窗外飞快而过的景物。
短信的内容,林西删了最后一段话:许安,你要幸福啊。尽管你只是一个过客,但还是要感谢你来过我的世界,慌乱过我的年华。
你最后牵的不是我的手,我不怪你。毕竟是我忘了,你只是一个过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