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所念之人,隔在远远他乡

1

入夜,微凉。

我一个人,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抱着啤酒瓶,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嚎啕大哭。

歇斯底里的哭泣声,如一把把尖刀,划破四下无人的寂静黑夜之布。

就在十分钟前,我接到了他的电话。“阿雪,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

“为什么?”我把头高高仰起,咬住颤抖的嘴唇,想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忍回去。

为什么决定的这般突然?不是说好要回来陪我跨年的吗?年货我还没买,在等着你回来陪我一起去挑;春联我也还没提前跟阿公预订,我想留着让你回来写的。

好多该准备的东西,我都没准备。因为你说会提前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等着你陪我去扫年货;等着你回来写春联;等着你回来和我一起去看望阿公。

你知道吗?我在等你回来啊!在等你回家呀!

“阿雪,抱歉。”

“为什么?”

“我有女朋友了,今年想陪她回她家过年。年后我们便办婚礼。”

“阿雪?你在听吗?”

把手机稍稍挪开,我用手捂住嘴巴,任凭泪水肆意横流。

“阿雪?”

“我知道了。祝福你!”

“你会来吗?我以后可能都不再回去了。我们已经在这边买好房子了。你如果来的话,我会收拾好房间给你。”

“不了。太远了,我就不去了。你知道的,我晕车。”

“没事,那我到时候给你看视频。快过年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

“阿雪真棒!那先这样,还有事要忙,我先挂了。代我向阿公问好。”

“好。”

2013年的春节,我是一个人过的。早上去看完阿公回来后,我关掉手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

以往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他的陪伴。即使隔着大半个中国,他总会千里迢迢赶回来陪我过年。

他陪了我十年。过去的十年,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外边工作,每年的春节,他都会回家,陪我一起过年。

十年的时间,他已不再是当初鲜衣怒马的白衣少年。而我,亦不复曾经懵懂稚嫩、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十年了,我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小女孩,在他的呵护与陪伴下,一步步长大成人。倘若没有他,便不会有今天的我。

我天真的以为,无论是过去的十年,还是将来的十年,二十年,他都会像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他。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相依相伴一辈子。殊不知,我以为的一辈子,只是我自己的一辈子,却不是他的。

我忘了他也会长大;忘了他也会远走他乡;更忘了他身边除了我,还会有其他别的人。

当新年的钟声响起,我跑到窗户边看周围的邻居放烟花。隔着玻璃窗,看着一朵朵耀眼的烟花在高空绽放,再看着那些在高声欢呼,庆祝新年的到来的邻居们,孤独与无助再次向我席卷而来。

我想给他打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告诉他,没有他在家的新年,我一个人过的很孤单。

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把疯狂增长的思念狠狠压下去。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女朋友家,陪他们过年吧。

他们家,会给他包饺子吃吗?他女朋友,知道他喜欢什么馅儿的饺子吗?他不能吃辣,不喜香菜,最爱喝汤,排骨汤尤甚。

这些,即将成为他妻子,陪他度过余生的那个女孩,她都知道吗?

2

十年前,他把我带出孤儿院,给了我一个家。家里,有他,有阿公,还有我。十年后,他远走他乡,把阿公和我留下。

记得他走的那天,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阿雪乖,听话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好吗?”他摸摸我的头,把我揽进怀里。

我在他怀里蹦来蹭去,感受着他独有的温暖。“你说话要算话,要尽快回来。否则我就不要你了!”

我素来不爱撒娇,也学不会撒娇。哪怕在他面前,我都极少会这样。只是这次他要走了,我想尽力挽留,不想让他走。

“嗯,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你在家要好好的,要照顾好自己和阿公,好吗?”

“嗯。”在他怀里,我重重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阿公。你要早点回家,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在车站,望着远去的火车,我转身跑出拥挤的站台。那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真正明白离别的意义。

他走的那年,我刚满十八岁,刚刚高三毕业。十八岁那年,我留在南方,继续上大学读书。他则背起行囊,去了很远很远的北方,去追逐他的梦想。

我从小就有个心愿,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去北方看一场纷飞大雪。在遇到他之后,这个愿望在我心里愈发强烈。

我希望有一天,能挽着他的手臂,在皑皑白雪中漫步。让漫天飞舞的白雪,见证我们一路走到白头。

在他到北方的第二年,我跟他说想去看看他。那时,他的工作和生活,基本上都安定下来了。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还帮我订好了车票。

我安顿好阿公后,快速收拾好行李,便匆忙踏上了前往北方的火车。

大二那年的寒假,我一个人,一个背包,一张火车票,第一次离开家乡。向来害怕坐车的我,第一次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只为了能见他一面。

坐在火车上,我一夜未眠。我在脑海里勾勒着他的模样。两年没见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变化。是胖了?还是瘦了?

再反观我自己:两年前,齐肩的短发如今已快及腰了;身高也在一点点增高;体重也加重了。

两年了,我都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应该也变了不少吧!

火车在第二天早上到站。一下车,我一眼便认出了他。人来人往的站台,站在人群中的他,嘴边含笑,正对着我的方向。

我拔开人群,一头撞进他的怀抱。呼~两年了,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真想一辈子就这样窝在他怀里啊!

他抬手把我散落在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随后又像以前一样一下又一下摸着我的脑袋。

“嗯,阿雪长大了。头发长长了,身高也变高了。我的阿雪终于要长大成人咯!”

他把我拉出他的怀抱,上下仔细打量着我。“不过,还是很瘦,以后要多吃点。嗯?”

看着他上扬的嘴角,我轻轻点头。不过我才不会听他的,我是故意少吃的。我可不想把自己吃的跟小猪一样胖!

那天,他把我带回他住的地方。晚上的时候,他把我裹成粽子似的,然后带我出门吃饭。

他不能吃辣的,却为我点了一锅麻辣香锅。看我吃的大汗淋漓,他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叮嘱我,“慢些吃,要是喜欢的话,明天再带你来吃。”

吃饱喝足后,我们还去看了电影。由于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所以在电影播放的时候,我华丽丽地睡着了。至于电影讲了什么,我压根一点都不知道。

在回去的路上,他背了我一路。在寒风呼啸的冬夜里,我趴在他的背后,感受着他的体温,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后来我回到南方后,每到冬天,我脑中都会浮现他在寒夜里背着我回家的画面。

要是当时能有一场大雪的话,那就完美了。这样我们就能一路走到白头了!

3

我在北方待了一星期。那一个星期里,他经常带我出门吃饭,看电影,赏雪。

记得在雪地里,我拉着他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以后每年的冬天,我都来看你,好不好?”

“可以呀!不过我不一定每年都会在这边过年喔。”

“嗯?”

“傻呀,以后过年的时候,我肯定是得回家陪你和阿公一起过的啊!”

那几年,他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每年都会回去陪我们一起过年。

只是自阿公走后,加上他工作繁忙,便很少会回去了。阿公走后,他让我和他一起去北方住。

我跟他说在我答应跟你去北方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会把我带回家?”

“因为不想看到你在那里被欺负,想给你更好的照顾,想让你有一个家。”

“那一直以来,我是你的什么人?”

“傻不傻?当然是妹妹啊!最最亲爱的妹妹!”

“那你以后结婚了,还会像现在这样疼爱我吗?”

“那是肯定的啊,傻丫头。”

“我想留在家里,你自己回北方去吧。如果以后你想回来,我就在家里等你。”

“好。”

大学毕业那年,阿公走了。他参加完我的毕业典礼后,也回北方去了。

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大学毕业后,我继续留在南方,继续守着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的老家。希望有一天,他能回家。回家看看我,看看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如今他已经在北方生活了六年了。这六年里,我们随时都联系着。只是我再也没去过北方,再也没去看过他。

每年冬天的时候,他都会拍下雪的视频给我看。我说以后我可能都不会去北方了,你就负责代我好好看看雪景,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心,代我感受银装素裹的茫茫白雪。

他说以后或许都不能回来陪我过年了,问我一个人怕不怕?

我回答他说我以前都是一个人过的啊,只是你把我领回家的那十年,我才依赖上你而已。

往后你不在我身边,我还是可以一个人过。只是当看到邻居们放烟花,包饺子的时候,常常会想起你。

想知道你是一个人过,还是早已有佳人在侧。想知道你看到漫天的烟火,看到饺子,会不会也想起我。

“阿雪,你永远是哥哥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嗯,我知道的。”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今年冬天的时候,他又给我发了下雪的视频。视频里,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陪她在雪地里漫步。一如几年前他陪我时候的那样。只是彼时的他,眼里多了许多对爱人才有的温柔与宠溺。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他选择留在北方的最大原因了吧!

真羡慕她呀!如果有来生,我想早些遇到他,陪伴他,而且不再是以妹妹的名义与身份。

窗外的烟火依旧很璀璨,楼下的欢呼声也在继续着。而我心心念念的人,却隔在远远他乡,隔着南北方的距离,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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