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会感激你,赠我一场擦肩而过的空欢喜

遇见你之前,我遇见过许多人。

他们姹紫,他们嫣红,他们不像你,句句话都能化作暖流,沁入我肺腑中。

遇见北京之前,我遇见过许多城。

它们灯红,它们酒绿,它们不像它,奔波的每一秒钟,都会以某种补偿,让我仿佛获得救赎。

回头看,总有一些路,是寸草不生的荒芜,总有一些时间,是曲不成调的辜负。

如果没有那些铺垫,我又如何懂得拣择,我又如何明白,该在何处盘桓停留。

所有的无意义,最终都会被抹上一层意义,毫无意外,只是时间的问题。

旅途如是,爱情亦如是,因为人生本如是。

来到陶然亭之前,我在北京图书大厦翻着一本本英文原版小说,并不是为着标榜,只是想看看,英文小说是一种怎样的质地,于是我懂得语言是如何潜移默化地塑造一个人的性情;我在北京音乐厅,徒然遭逢一室无言的冷清;我在老佛爷百货,看见一些名店里销售员那故作骄矜的脸;我在灵境胡同,并不曾遇到能够令它名副其实的地方,还遇到一个让我的心从升起到坠落的人,彼时,他仔仔细细地在地面写着蝇头小楷,是元曲和唐诗,清秀无比,令人心仪,我也知道他是在卖艺,投了一元钱而他不心足,还出言调侃,忽然便觉着膈应;我在北方昆曲剧院,看到大楼颓败残缺,仿佛在经受拆迁的命运。

一次次的寡淡,一次次的黯然,才换来一次金风玉露一相逢,才舍得便胜却人间无数。

因为品尝过不过如此的郁闷,才领悟深得我心的明媚。

城市中心的一处公园,有一个清雅明亮的名字,陶然。陶陶然,那是欢喜,是自在,是不拘束,是无挂碍,是暂时的退隐,是精神的呼吸,是禅意。

其实,也不过是清清淡淡的山,清清淡淡的水,清清淡淡的楼阁,清清淡淡的垂柳,倒映着清清淡淡的船影,平平无奇地,中国的其它城市里不见得没有更加精致秀雅的园林,也许是因为前程的蹉跎与索然,所以才衬托得此刻如此的月白风清,如此的心旷神怡。

在蓬勃的树影下,遇见一个同路人。他是散打教练,体魄可观。他说自己外表粗犷,内心却柔情。喜欢行书的潇洒飘逸,喜欢偶尔来此地感受与自然的亲近。遇到碑石就读字,遇到佛像就参拜。

91年的他谈起自己遥远而蹉跎的感情,让人不觉泛起笑意。这不是隔岸观火,更不是幸灾乐祸,只是一种因懂得而生起的慈悲。

许多时候,年龄不是一切。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见过山水的人,遇到这样的时候,最得体的态度,是不予置评。

如果往深处说,那真是另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李宗盛当年为娃娃量身定做这首歌,她说看到歌词的时候,不觉流泪,好像自己的灵魂被偷窥,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温柔与伤悲被另一个人如此精准地把握。

她不知道,痴情人都长着同一副面孔。痴情的事情听起来大多雷同。

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我也只好静静聆听。我不是大彻大悟的高僧,我也尚在红尘里浮沉。

我们走在高大柳树的浓荫里,享受着偶尔从湖面吹来的风,目睹着一座座名字化身自中国古代文化典籍或诗词里的亭台楼阁,不知道在这里它们矗立有多久。不知道它们见证过人世间多少腥风血雨的洗礼,多少爱恨嗔痴的变迁。

历史是无力的,较之于一切风云变幻的现在,它们化作目光无法触及的尘埃。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也不过沦落为尘埃。

“你看,那里就有荷叶。不知道荷花开放了没有。仿佛还为时尚早。不过再不久,就会次第开放的。那时候的这里,一定美得很。”

有荷花的湖,就仿佛是画龙点了睛,瞬间灵气逼人起来。坐在湖边的青青草地,伴着清幽荷香的风缓缓袭来,让人瞬间开怀,什么红尘烦恼皆可抛。所以古来如此多文人雅士在山水间寄怀抱,一是无能为力,重要的一还是,清风明月真真当得起那一些洁净澄明的情怀与心思。

出了陶然亭,又回到了红尘。世俗的烟火又滚滚而来。我们的话题也不知不觉发生偏移。从开始的文人骚客,变成了鸡毛蒜皮。

人生真的是,每时每刻都在物是人非,每时每刻都在时过境迁。

在回民扎堆的牛街吃饭,吃到心满意足。他点了一瓶啤酒,声声气气地说,你也来,我酒量大着呢,没醉过。

我不禁哑然失笑。

几个小时的陪伴,从陌生人到萍水相逢的朋友,像一场梦,这就是缘分,无为有处有还无。

后来我们在地铁站告别,各自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他回自己的家,我来到798。

有些人,有些地方,仿佛是一见如故,仿佛是命中注定。我和他如是,我和798亦如是。

一个人徜徉在798,便觉得光阴有了归处。艺术气息太过浓郁,某些艺术家的风格太过鲜明锋利,刹那间觉着自己粗鄙庸俗。

偶尔打开一扇门,里面有人在开会,也不觉得被唐突,我也只是静静悄悄地目光翩跹,这种互不打扰却同在一个时空的相处,随意天然,自在自得。

走一步路,是一个中年的韩国男人在絮絮叨叨讲着电话,走一步路,是几个金发白肤的欧洲人结伴而行,走一步路,是一个衣着独特的年轻男人留着剑走偏锋的胡须。

一种文明的质感扑面而来。仿佛,这就是文化该有的状态,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想法,碰撞和融合。只有包容得住多样性,才能最终供养得起独特性。

我庆幸自己是一个人,所以能够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随处停留,坐在红砖地面上,或者在一座艺术品前面踯躅观赏许久。

却也遗憾自己是一个人,如果每个雀跃心动的时刻,都有一个人惺惺相惜,或者只是冷冷地见证,想起来也是欣慰感动的事情。

我从来都不曾爱慕一个人的感觉,我只是慢慢让自己学会心平气和地适应。

你问我一个人来北方,为何不声不响。仿佛我应该早交代一句,如果彼时彼刻你在场,你会看到静夜里,坐在客厅寂寞灯光里的我,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当我想起与你有关的一切,只剩轻飘飘的呢喃盘旋在耳边,只剩一张沉默不语慢慢靠近的脸,仿佛我们已经看过沧海桑田,仿佛我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你问我来这座城市的缘由,就像问星辰为何点缀夜空,微风为何吹过湖面,就像在问一颗石头,为何只能沉默如哑地坚守。

我不会告诉你,我一句话都不会说。我爱的人,你不要唤醒他,除非他自己情愿。

这是《圣经》 里的句子,你应该了解。

我背负着我的记忆与遗忘,我吞下所有灰暗与星光,我在你不知道的大街小巷流连忘返,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殚精竭虑。

偶尔你会想起我,眺眺窗外的天空。偶尔我会想起你,看看脚下的河流。

我们在同一个时空里,有着各自的言不由衷。

但我依然感激,我们仍在同一个时空里,感受着一样的炎凉气候。

遇见美好之前,我们都曾蹉跎,我不会感激蹉跎,我只会感激你,赠我一场擦肩而过的空欢喜。

作者:江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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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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