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的尸体腐烂在深海里，需要分解十五年。忘掉一个人，需要多久？
1
我叫顾晨，她叫陈曦。
她是我此生唯一真心爱过的女孩。可我，却终究不是她情感的归宿，成不了她的良人。
此刻，我正坐在自家阳台的藤椅上，独观对面大海上夕阳撒下的余晖。
余晖的笼罩下，平静的海平面泛着嶙峋的波光。每一滴海水，都在向大海娓娓诉说着自己的心事。
无论欣喜，亦或忧伤，都温暖而美好。
而这一切，都是她最喜爱的。
她说最向往那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她说以后要和自己最爱的人，一起手牵手在清晨的海边漫步；一起互相依偎在傍晚的海边赏落日。
她说的每句话，说话时的每个眼神，每个表情，我都记得。
如今我终于能如愿住进她喜欢的海景房，也得以在每天清晨看到日出，在每天傍晚时分细观日落。
一切都终能得偿所愿。却唯独缺了说好要陪我一起立黄昏的那个她。
是的，自她离开后，再无人与我黄昏立，也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陪我顾星辰，亦无人知我茶已冷。
2
“顾晨顾晨，长大后我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你那么爱哭，我才不要你给我当新娘呢！”
“我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就不哭了嘛！”
“那就先等你长大再说咯！”
“好，但咱现在先约定好！”
“怎么约定？”
“呐，这样。”她拉过他的手，用自己最后一个小手指勾住他的。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看着两个小手指互相勾在一起，她咯咯直笑。
看着两颗小小的小虎牙自她嘴中显露，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他们是邻居，她家就在他家隔壁。
他们每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回家。她喊他“顾晨”，他唤她“爱哭鬼”。
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在她家的院子里玩游戏。她爱荡秋千，他爱玩泥巴。
他用泥巴捏一座城，说将来要娶她进门。
她俯身趴在沙堆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为自己堆积的城堡，守护着他们的家。
“顾晨顾晨，我想要一个大大的房间，还要一张粉红色的床，床上还要好多好多的公仔。”
“我现在堆的是沙子，又不是真的房子，笨蛋！”
“我知道你堆的是沙子，我说的是以后嘛！还有，你怎么老是叫我笨蛋？我哪里笨了？”
你哪哪都笨，傻乎乎的。看着她嘟起的小嘴巴，他摇头笑了笑。
其实她一点都不笨，只是有点小迷糊而已。
那年，她八岁，他十岁。
3
“顾晨顾晨，我昨晚又没睡好。”
“呐，这是你的早饭。”
“哇，顾晨你真贴心。”
“吃完早饭去趴一会，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讲，别发呆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记得吃早饭！”
“知道啦！啰嗦。”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她轻笑了一声。然后拎着他买来的早饭，走回教室。
他们在同一所初中，但却在不同的班级。他在教学楼西边的一班，她在东边的十一班。
他所在的班级，是他们这一届最好的重点班；而她所在的班级，却是这一届最差的普通班。
他学习成绩优异，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比赛。她不爱学习，整天沉迷那些言情小说，无法自拔。
他们还是像小学那时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陈曦，刚给你带早餐的人，是谁呀？男朋友？”
她刚走进教室，同桌就立马凑到她眼前，用一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
“去去去，什么男朋友？那是我的竹马哥哥。竹马，懂不懂？”
她把早餐放在课桌上，倒头就睡。昨晚熬夜看小说，睡下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
同桌听完她的回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岁月如梭，稍纵即逝。六月的太阳悬挂于高空，释放出自己灼热的光芒。
在夏蝉不依不饶的欢呼声中，顾晨和陈曦，都迎来他们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时刻：中考。
“顾晨顾晨，这些公式太多了，我记不住，怎么办？”
“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你现在才看。能记得住才怪！”
“你懂什么？这就临时抱佛脚，懂不懂？”
“嗯，那你慢慢抱吧。到时候别哭给我看。”
“我才不会！”就算考的不好，我也不在乎。我又不像你那样，非重点高中不可。
当然，这些话，陈曦并没有对顾晨说出口。
但自己和顾晨的差距，陈曦心知肚明。她不奢求能有什么改变，这样也挺好的。
中考成绩出来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顾晨如愿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陈曦则去了排名最后的那所学校。
上了高中，就要开始寄宿生活。
去报道的那天，顾晨先送她去了她的学校。安顿好她之后，才去自己的学校报道。
“顾晨顾晨，你要控制住你自己，千万别被你们学校的那些妹子给拐咯！”
送他出校门的时候，她摇晃着他的手臂，附在他耳边，小声对他说着自己的小心思。
“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别被那些男生的三言两语给迷昏了头。”他揉揉她的脑袋。
“嘿嘿。快走吧，咱下次回家再聚。”推开他的手，她笑着看他。
站在微风中，目送他离开，她红了眼眶。
那年，她十五岁，他十七岁。
他们经历了中考，迎来他们的第一次分离。自此之后，离别于他们而言，都成了家常便饭。
4
“顾晨顾晨，我们隔壁班有人给我写情书了。”
“情书？”
“嗯哼。”
“你还小，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学习。别整天情呀爱的。”
隔着手机屏幕，他的紧张与焦急，无法传递。只能耐着性子，对她好言相劝。
是的，他很紧张。自己守了十几年的姑娘，眼看着就要被别人拐走了。而自己，却只能隔着屏幕，干着急。
好在她有什么事都会和自己说，从来不会隐瞒他。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是没变。
“哈哈哈哈，顾晨你紧张啥呀？不就一封信嘛。告诉你哟，我都收了好几封啦！”
听得出他语气里的紧张感，她咯咯大笑。手里还拿着那个男生当面塞给她的信。
“同学，我喜欢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那个男生，当时是这样说的。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这样回答的。
看着因被拒绝而涨红了脸的男生，她心里很是愧疚。但没办法，她真的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就是她现在的同桌。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顾晨。因为八字还没一撇，她现在只能算是单相思而已。
等自己把他拿下，再打电话和顾晨报喜。她心里这般想着。
一晃又三年，匆匆又夏天。
天气依旧酷暑难耐，夏蝉依然大声歌唱。顾晨和陈曦，也将再次踏进考场，由中考走到高考。
只是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不管考的如何，这三年的高中生活，都将随着高考的结束，画上句号。
这一年，她十八岁，他二十岁。
5
“小曦，在学校过的如何？还适应吗？”
“嗯，我挺好的，放心吧。你呢，顾晨？”
你过得好吗？从小就惧寒的你，是否能抵挡得住冰天雪地的北方？
“我挺好的，昨天还下雪了呢。现在也正下着，你等等啊，我给你发视频。”
当初选择来这里，就是因为知道她从小就想看雪。只是当年高考，她依然没考好。所以他便替她，来到这座“冰雪之城”。
他想用自己的眼睛，代替她去感受漫天飞雪的寒冬腊月。
等学校放寒假，她便可以来这里，他会带她去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
圆她的一个心愿。
“顾晨顾晨，我有喜欢的人啦！我们已经交往了一个多学期了。今年寒假，他邀我去他老家玩。我就不去找你了哈。嘻嘻，不好意思。”
大三那年的寒假，他终究没能等来她。
在她挂断电话后，他自己一个人在雪地里，待了一个下午。
他自己在雪地里散步，自己跟自己打雪仗，自己跟自己堆雪人。
那句“我喜欢你”，终是没能当面对她说出口。
那年寒假，他没有回家过年。家里人打电话问原因，他以“学校有事，回不了”为由回绝。
理由蹩脚，瞒得过家里人，却骗不了自己。
除夕夜那天晚上，他关了手机，拒绝朋友的邀约。一个人躲在寝室，就着窗外的漫天飞雪，把自己灌的不省人事。
喝吧，醉吧，醉了就能放下，醉了就能忘记了。
这一年，她二十一岁，他二十三岁。
她为了陪男朋友回老家，爽了他的约。他因为她，第一次一个人在异乡过年。
6
“顾晨，那个……我要结婚了。”
“……”
“顾晨，你在听吗？”
“什么时候？”
“下个月的7号。”
“我知道了。”
大学刚毕业一年，她就要结婚了。但新郎却不是同她一起长大，从小青梅竹马的他。
当初拉勾上吊说好要给自己当新娘的人，如今却挽了他人的手。与他人举案齐眉，耳鬓厮磨。
等了十几二十年，连一句喜欢都来不及说，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陪你走过漫长马拉松的人是我，但等在终点的，却是别人。
当青梅竹马各自为家，谁还记得当年花前月下？
7
海平面上的余晖逐渐消散，夕阳又要落下。
此刻的你，是否早已依偎在他身旁，与他感慨“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陈曦，我此生唯一真心爱过的姑娘。余生还很长，但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陈曦，我此生唯一真心爱过的姑娘。要忘记你，需要多久？
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