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狗粮

1、

如果不是许先生,我可能还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2、

我叫盛夏,跟许先生的相遇纯属一场意外。

那是一个皎月当空的晚上,当时我在读大学,跟平常一样做完家教坐公交回学校。

我记得那天穿了件镂空的卡其色线衫,胸口绣着只维尼熊,那是生日时妈妈送的,我很喜欢。

时间已差不多九点,车上的人却还是很多,我上了车就往里走,在一个戴着耳机的男生旁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他有多帅,而是他身边刚好有个栏杆,请忽略我的身高,因为我真的够不着拉手。

车开到新城广场,有不少人下车,我看到个空位,刚要走过去,冥冥中忽然有股奇怪的力量把我往后拉。

“怎么回事?”我惊讶地看着一根线从我身上一直连到前面男生的背包上,恍然大悟。

男生背的是个铆钉包,不知什么时候勾住了线衫,于是下车的时候我就被莫名其妙给带了下去。

“喂,你站住。”我叫了好几声,男生充耳不闻,我想起他戴着耳机,赶紧跑到前面,双手一拦,男生摘下耳机一脸愕然,我指指那根线,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边道歉边手忙脚乱的把线头摘下来。

我看着短了一截的线衫,难过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男生说:“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衣服,我赔给你”

“不用。”

“要的。”

男生不由分说就要带我去买衣服,吓得我落荒而逃。

3、

请容许我说一句暴露年龄的话,我读大学的时候,智能机还没出现,所以手机欠费了是要去营业厅交的。

当时我们学校的布局是营业厅在校门口,但校门口又不是只有营业厅,还充斥着超市、饭店、网吧、宾馆,林林总总各种令大学生们流连忘返的所在。

所以,一听说我要去交话费,室友们表现的很热心,纷纷往我手里塞钱,理由五花八门,有的让我带饭,有的让我带水果,当然,也有顺便让我帮忙交下话费的。

我记得那天交费的人很多,我挑了个最短的队伍去排,人总是这样,不管挑的哪一队,总觉得没旁边办的快。

我百无聊赖四处打量的时候看到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男生,他认真地排着队,感谢他的认真,只要不转头看到我就好。

我飞快地交完话费,飞快地帮各位小仙女买了她们让我带的东西,然后逃也似得奔回了寝室。

一直到睡完午觉,心情才平复下来,我都觉得奇怪,又不是跟他有什么,干嘛要这么怕。

正胡思乱想时来了条短信,我打开一看,一脸懵逼。

“你好,我叫许渊,请原谅我的唐突,自从弄坏你的衣服后一直都很不安,我找了好久,买了件看起来差不多的,想拿给你,不知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想了好久,不知该怎么回,想找室友商量,又觉得不好开口,想来想去只觉得心烦意乱。

事实证明,人不冷静的时候最好不要做任何决定,因为我当时回的是:“你从哪知道我的号码?”

“你中午交费时我也在,记住了。”

他倒挺老实的,我想了想,回道:“我一会要去图书馆。”

我当时的想法是,就算他是变态,还敢在图书馆放肆?

讲真的,送衣服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因为这位许先生从放下衣服到离开都没超过一分钟,给我的印象是眼睛很好看、背影很挺拔,对了,似乎还有点小羞涩。

很快,我就尝到了打脸的滋味,真疼。

晚上,这位许先生发信息问我衣服可合身,我说没试呢,他问颜色材质还满意吗,我说跟之前那件差不多,挺喜欢的。

然后,他就忽然开启了话痨模式,喋喋不休说跑了多少路,找了多少店,问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找到差不多款式的,我正要谢谢他的用心,他话锋一转问我要不要看在他腿都走细了的份上请他喝个奶茶,我一脸懵逼不知该怎么回,他又发来一条,你不请我的话我请你行吗?

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一起。

我记得那天话题的开头是许先生说要是再见不到我估计就撑不下去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为了找我一有机会就给老板请假,请的太多,眼瞅老板看他的眼神都不友善了,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他说因为把我衣服弄坏了很内疚,我说可是这样会让人觉得他像个变态,他说他不是变态,其实找到我还有个原因,我问是什么,他问我相信一见钟情吗?

空气忽然就安静起来,却不令人觉得尴尬,有时候,沉默抵得过大段大段的对白。

三天后,在一个同样月色宁静的夜晚,许先生牵了我的手,是那种小心翼翼又鼓起了极大勇气的那种感觉,我记得那晚的风很凉,手心很温暖。

4、

许先生大我三岁,所以之于我这种当时还在象牙塔喜欢做梦和幻想的女生来说,他已经是个社会人了,可惜那时还没开始流行小猪佩奇,不然一定送他一块社会表。

许先生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我以为他的工作无非是整天面对数字和报表,没想到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后头,他的确沉溺在账本中不能自拔,却不局限在一个地方,一个月几乎一半时间都在天南海北的出差。

不过,他无论多忙都会跟我打电话、发短信,那时候还没有微信,他每去一个城市都会在地标建筑旁拍张照片彩信给我,说也奇怪,那时的手机像素明明只有30万,却感觉比现在千万像素的还要清晰和深刻。

他会给我带很多礼物,特产、娃娃、衣服、包包,感觉不像是出差,而是把整个城市给搬了过来,对了,他厨艺很好,我不喜欢吃食堂,他就变着法的做各种好吃的给我,不止饭菜,还有甜品,杨枝甘露、焦糖布丁、红豆奶茶、芋圆烧仙草,而且不是一份,会把我们整个寝室都照顾到,所以,我那时听到最多的就是仙女们的祷告“夏夏你一定要跟老许白头偕老,不然就算我们原谅你,我们的嘴巴和胃也会唾弃你一辈子。”

5、

书上说快乐的时光总会觉得特别短暂,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因为有了许先生,大学四年好像流星划过般转瞬即逝。

我曾经跟许先生探讨过毕业之后的各种规划,比如结婚,比如工作,再比如读研,无论哪一种,他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一定要有他参与,我说不让你参与那这个规划还有什么意义,他突然就会笑的眼睛弯的特别好看,问我想吃什么,说必须做点好吃的奖励我。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做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很兴奋,我却有些闷闷不乐。因为第一志愿没考上,被调剂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虽然城市不错,学校也还算满意,可一想起从那以后就要跟许先生异地心里就堵的难受。

许先生似乎并没发觉我的不快,兴致勃勃地帮我庆祝,给我准备要用的生活用品,还跟所有的朋友说我是截至目前他们家最高学历拥有者,别人问,截至目前是什么意思,还有谁准备超过她咋地,他眉毛一挑说,大人是不行了,孩子应该还有机会,说的我跟他已经有了宝宝似的。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很默契地都没有提起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应该怎么做,大概都没想好吧。

我还记得那天许先生一早陪我到新学校打点好一切,甚至连被褥都帮我铺好,等到傍晚时分,我强挤出笑容说:“我要好久都见不到你了,可怎么办呐。”

“什么意思?”他居然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我在南京,你要回北京,我们就要异地恋了,你四不四傻?”

“那个,忘了告诉你了,我辞职了。”

“什么”,我简直不但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我觉得除了跟你分开,这世上没什么是大事。”

我看着他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忽然觉得又开心又难过,事实证明,人在不冷静的时候最好不要做任何决定,因为我说:“那你没了工作,以后我养你吧。”

我知道这句话从我一个刚考上研究生没有任何收入的人嘴里说出来有些逞强,只是没想到打脸说来就来,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明天面试,要不你陪我去买套西装吧。”

“找到工作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笑,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他说:“相比养我,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下我今晚住哪吧?”

“住哪,住哪,我想了一会,要不凑合跟我住宿舍?”

“好呀。”

“不行不行,宿舍那么多人。”

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他突然凑到我耳边说:“要不你凑合跟我住酒店吧。”

“什么酒店?”

“额,我也订好了,就在附近。”

“你到底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很多,打算用一辈子的时间讲给你听,你要不要听?”

那晚夜凉如水,秋风沉醉。

6、

我还读上大学时,许先生就要带我去他家,我以还没毕业为借口拒绝了,后来,他又说过很多次,我都没答应,不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我跟妈妈相依为命很多年,大概是怕我受委屈,妈妈一直没有再找,我家在安徽,许先生家在江苏,我知道妈妈不希望我远嫁,其实我也不想。

我研究生毕业时,许先生又一次提出想带我回家,这次,我再找不出任何理由,随他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在出发之前,我把内心的真实想法毫无隐瞒的告诉了许先生。

我本以为许先生叫了我这么多次,我都没跟他回家,他妈妈也许会不大高兴,没想到,他妈妈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一直在笑,从许先生小时候尿床到炒菜差点烧房,把他所有的糗事跟播纪录片似的说了个遍,还带我见了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至于他爸,就更是个好好先生,我看到他爸刚把烟掏出来,他妈就说,盛夏来了,你还抽烟,他爸笑着说,这不高兴吗,我不抽,就闻闻,闻闻,然后真就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先生,则在一旁笑的没心没肺。

讲真的,若是他爸妈没这么好,恐怕我心里还好受点,许先生看出我内心的不安,他笑着摸摸我的头,一如在出发前那样跟我说:“有他呢。”

7、

原定是在许先生家待三天的,没想到快一个礼拜了,他妈都不舍得让我们走,直到许先生再找不到理由跟公司续假了,他才拎着他妈妈准备的大包小包带我离开。

在车上,他很认真地对我说,他爸妈答应了,我问答应什么了,他说他爸妈答应他跟我回安徽了,我有些慌乱,问他怎么跟他爸妈说的,他说他爸妈一开始也不同意,他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非盛夏不娶了,我问第二句呢,他说第二句是我不娶盛夏,孤独终老,就一个人孝敬你们,要是娶了盛夏,至少有两个人孝敬你们,我问为什么是至少两个人,他刮了刮我鼻子说,你不打算生孩子啊?

许先生说的轻描淡写,可我知道他一定费了很多功夫才说服他爸妈,火车向前飞驰,我转头看向窗外,急速倒退的电线杆上,好像有几只麻雀正在多嘴。

8、

许先生曾经问我,理想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我说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他摆摆手说,太文艺了,一点不接地气。我问怎么才叫接地气,他说,至少还得要有两个孩子,再加一只猫和一条狗。

我知道许先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为了理想的生活他可以做任何事,只是没想到,他总会在不经意间给我惊喜,或者说惊吓也行。

在我们结婚前夕,许先生又一次做了个重大决定,跟以前一样,他也忘了跟我说,他把工作辞了,打算自己创业,理由是,结婚的意义就是结束漂泊,开始定性,而之前那种整天要出差的工作明显跟婚姻对着干,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陪我,我当然也需要他陪,因为在他眼中,我宛如一个智障,他得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9、

婚后,许先生很忙,可不管多忙他总会跟从前一样给我做饭,做甜品,陪我去花店买花布置房间,去布店选布裁剪成桌布或椅垫,他会跟我一起读书,散步,当然,还有时不时的小惊喜。

有一天,我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从电脑旁的音箱下面发现五百块钱,我问他是不是藏私房钱了,他没说话,只拿起正在看的书冲我晃了晃。

书的名字叫《盗墓笔记》,我没懂他的意思,就说你好好回答问题,别让我猜灯谜,他说,你四不四傻,人家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让你盗个墓,咋还不乐意了。

我记得那天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房间,铺满了整个屋子,窗子开着,外面有微风吹来,幸福树的叶子轻摇曳动,许先生捧着书,笑的一脸无辜可爱。

10、

日本电影《秒速五厘米》有这么一句话:人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科学家算出这样的数据,我只知道,向来自诩为无神论者的我,每当有人问许先生我们俩怎么认识的时候,他说月老牵的线,我居然会点头表示赞同。

我想起第一次相遇时从我的线衫一直连到他铆钉背包的那根线,大概,真的,是月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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