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能否拥抱你
华灯初上，广场上人群攒动。
林念拉紧肩上的背包，从人群中钻出去。自单肩包里搜出耳机，塞进耳朵，林念漫无目的地往广场的东北边走去。
人群，喧闹，整个霓虹闪烁的广场都与林念渐行渐远，一点点在她身后变得模糊。
人行道上，林念左脚跳起，右脚着地，一深一浅在跳着。小时候这种游戏她经常玩。和小伙伴们玩，自己玩，和哥哥玩。但长大后，童年的乐趣都被时间与成长共同剥夺了。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在不开心的时候，林念才会自己偷偷在空地上画房子，然后自己跳。仿佛每跳中一格，童年就离她近一步。
其实今晚并不是不开心，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许北向她求婚了。红玫瑰，99朵；香槟，烛光晚餐；钻戒，心形的，大小刚套得上无名指。
“念念，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吧。”餐厅的露天阳台上，许北单膝跪地，右手捧着99朵玫瑰，左手举着戒指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温柔快要溢出来了。
林念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但戒指刚套上左手无名指后，她却推开了许北，转身跑出了餐厅。
还是做不到麽？还是放不下他吗？可是我刚刚已经答应许北了。房子一格一格往后跳，眼前那个人的模样就愈发清晰。
梁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现在是时候要忘记你了。
时间回到八年前的夏天。
“同学，你这的空位有人坐不？”
“没，没有。”
“谢了哈。”
说完，来人一屁股坐在林念的右手边，从此成了林念的同桌。并且，这一坐，就是三年。
一整个高中生涯。
“嗨！我问你啊，咱班上那个谁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话那么多。”
Ok。当爷怕了你。不问就不问。书呆子一个，整天就知道死读书。
对梁辰而言，林念就是一个书呆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当然，书本上的问题，一个都难不倒她。但那些男女情感问题，她一窍不通。
那时候的林念，在感情这一块就是一张白纸。纤尘不染的白纸，纯净，透明。
那时候的梁辰，倒是出入得像花丛中的花花公子，还像八卦的头条新闻。班上的事情，无关大小，都别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过。
今天谁和谁分手了，昨天谁和谁在一起了，明天班上哪个女同学或男同学要去和别的班的同学约会，这些他都再清楚不过。
人自花间过，半叶不沾身。这句话形容的就是梁辰。他虽自称是花公子，但身边却没有出现过女性友人。跟着他厮混的，全是清一色男生。
“你不是挺好奇的吗？怎么不自己试试？”在被梁辰第n+1次撩起头发后，林念终于忍不住要喷火了。
“我？我有女朋友了啊。哈哈哈哈。”放下同桌的头发，梁辰笑得一脸狡黠。
如果彼时林念抬头看他，定会看见他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宠溺。而他本人，视线一直没从林念身上离开过。
如果那时候你抬头，便能看见我眼睛里都是你的影子。
书上说，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
因为如果你们没能走到最后，那他会成为你此生最爱，却永远得不到的人。
合上书，林念坐在电脑前久久沉默。
自高中毕业，一直到现在，梁辰已经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好几年了。可是他的模样，他生气时涨红的双眼，他开心时嘴角上扬的微笑，他逗她时痞痞的坏笑，他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写下她名字时认真的样子。
所有在他身上的影子，她至今都忘不了。
当初毕业后，他只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码。“有事就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的，无论我在哪。”那是高考后的一周，梁辰约她出去吃饭。
饭桌上，他强行让她喝酒。“来来来，今天难得高兴，喝了这一杯，敬我们可爱的同桌，敬我们的书呆子。”看着她窘红的双脸，他一口干完杯中的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念成了梁辰口中他自己的所有物。每次开口，都要带上“我们”。我们林念，我们的书呆子，我们的三好学生……
“你知道吗？高中三年，我过的特别开心。”吃饱喝足后，梁辰拉着她在路边消食。
“我开心不是因为我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学校，而是因为和你同桌了三年。”嗝～一个酒嗝打出去，人都飘飘欲仙了。
林念一面听着他说话，一面脸红耳赤。不用他坦白，她自己也能感受的到。其实这三年里，何止是他开心，她也很开心。
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不大正经，常常取乐她，但她趴在课桌上睡觉时，是他挡住了窗外折射进来的太阳光线。
夏天的时候，抽屉里的冰棍；冬天的时候，热乎乎的烤红薯；生病感冒时，夹在课本里的感冒药；考试考砸时，课桌上的彩虹糖。
还有那一次，她在草稿纸上写的那句诗：一往情深深几许？她只写了上一句，下一句是他补全的：深山夕照深秋雨。
如果将来我们不得已成为了陌生人，时光记得我喜欢过你。
“念念？那个？”
“嗯？”
“我可以吻你吗？”
哈哈哈哈，傻孩子，你当真啦！哈哈哈哈。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秋风萧瑟，林念却被梁痞子的玩笑烧的全身发热。
睁开眼睛，赌气踢开脚边的石子，林念恨不得眼睛能像利刃一样，把前边笑到停不下来的梁辰扎成马蜂窝。
“喂！我说啊，你可要记住了，上大学之后不能喜欢别人。男的一律不要靠近，距离保持在十米之内。女的也不要靠太近。”一路上，他喋喋不休地给她讲上大学要注意的事情。
明明他也才刚毕业，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自己已经读了很久的大学一样。
“那你呢？”林念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最好能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这样就可以看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我？你猜啊。”他拍打着她脑袋，又是一阵乱笑。
倘若离别的那天晚上，把该说的话好好说，说清楚，讲明白，那现在我们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如果你敢不懦弱，我们凭什么错过。
“在吗？睡了没？”
十点一刻，许北发来微信。
“还没。”林念回他。
“今天怎么了？没事吧？”细心如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吧。
“抱歉，我……我又想起他了。”对许北，林念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什么。无论是以前梁辰与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还是这么多年来她心里还在记挂着梁辰。
所以呢？你是后悔了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
不要乱。你忘了我一直跟你说的吗？如果你想他，心里放不下他，那就去找他。我不会强迫你，不会逼你。如果你累了，就回来，我一直都在。
不是不想去找他。可是从朋友那得知，梁辰现在已经有别人了。
那为何还执迷不悟呢？林念问自己。难道就为了那个所谓的可有可无的承诺？还是为着他曾经给过的那些温暖？
那许北又算什么？难道他给的还不够吗？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吗？
从大学到现在，每一个时刻，每走的一步路，许北从来没有缺席过林念的成长。
许北比林念大三届届，但为了等她，他留校读研。参加过考研的人都知道，那是不亚于高考，甚至比高考还艰难坎坷的道路。
但每天清晨当阳光洒满窗台，每当看到她脸上浮现的小酒窝时，许北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她。明知道她心里有别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她身边靠。试图用自己的热情和诚挚感动她，感化她。
“你喜欢别人没关系啊，反正现在一切都还早，谁知道到最后你会不会是我的呢？”
第一次向林念表白，便遭到她的拒绝。但他却像不倒翁一样，不妥协，不放弃。
真是羡慕那个人啊，即使没有在她身边，都能让她如此牵挂。而自己呢？时刻都陪在她身边，却还是无法打动她。
如果你快乐但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许北。如果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说过不会逼你。”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林念不禁红了眼眶。一直以来，她都因为梁辰而忽视了许北。但事实上，梁辰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了，一直陪着她的人，是许北。
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了，说在喜欢你与你喜欢的人之间，你会选择谁？
假使时间回到几年前的高中，林念会选择梁辰，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时过境迁，如果再让她选一次，她不会再那么傻了。
“许北，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什么时候离开？”
“嗯？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
“真的吗？”
“真的。”
这一次，我不走了。以后，我都不会走了。
“戒指我很喜欢。玫瑰花，你先收着，我明天过去拿。”
“好！那我现在去订请帖。”
“好。我们明天见。”
寒风拂过窗帘，树叶沙沙作响。南城的冬天，不远了。
亲爱的许北，铺着红地毯的教堂里，你不用弯下腰，我会踮起脚尖，希望能拥抱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