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很贵 愿余生只有你
顾心悦终于找到左明朗的时候,已经是毕业后的第三个秋天。
这之前他失踪了三个春夏冬,甭说顾心悦找不到,谁也找不到。这样说起来,顾心悦已经很值得炫耀一番了。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左明朗居然躲到印度去了。
认识他十来年,虽然早已经习惯什么事情发生到他身上都不奇怪,这一次顾心悦还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我说你是脑子抽了还是第六感开挂了,居然穿越到那个神奇的国度了?”
第一次用skype打国际长途,顾心悦对着电脑大喊。对面嗤嗤啦啦的,信号不是很好,不过总算听到了那个久违的声音,“给你省点儿钱吧,记下我的facebook账号,上淘宝买个账号翻墙,我正忙着,回聊!”
顾心悦和左明朗是青梅竹马,双方父亲是铁哥们,还住对门。打学前班起左明朗就经常在顾心悦家吃饭打游戏机,每次顾心悦都输,有时玩到很晚大人索性让他们睡一张床。这怎么行?小心悦闹了几次没用后就趁晚上爸妈都睡着了使坏,几乎每个清晨起来左明朗都睡在地上,还揉揉眼睛说没事我自己滚下来的。
俗话说死的快的都是青梅竹马,大人一看这般水火也不提指腹为婚的事了。这样也好,如果把下半生真的交给了那个家伙,小心悦死八百回的心都有。
左明朗自小却不缺女孩子的追求,总有小女生以组织学校活动请教作业题等等理由找上门来,不幸碰到小心悦,闭门羹是吃定了的。运气好的遇到心悦妈妈,不但能在家里坐着等,还被留下来吃饭——已被多次证实的是一定没有下次,因为她们总是会在菜里吃到鲜活的小强或者别的什么家养昆虫,有一次一个头发上扎着很多彩色小豆豆一双大眼睛萌萌的小女孩居然坐了左明朗旁边小心悦御用的位子,结果她得到了最高级的待遇:一碗加满了芥末和辣椒油的汤,小心悦亲自端过来,甜甜的说姐姐这是左明朗叫我给你的,要一口喝完哦!
那个女孩子是撅着一张肿成腊肠的嘴哭着跑掉的,白裙子被打翻的汤碗染成了红绿色……那天心悦的妈妈不得不亲自上门去道歉,回来后满屋子找心悦要小惩大诫,只有左明朗堵在衣柜门口双手捧着个鸡毛掸子楚楚可怜的仰着头说干妈你原谅我都是我恶作剧,你打我好了我犯错就该挨罚。
早就认了左明朗当干儿子的老妈气的对着衣柜喊一声今天晚上你也别吃饭了,扭头而去。小心悦爬出来做个鬼脸,吓唬谁啊,我早把橱柜里的点心全偷出来了。
左明朗长到高中时已是一米八一的个子,眯起来秒杀梁朝伟的小眼睛,打得一手好篮球,最传奇的一段是高考前打球伤了胫骨,躺了几个月,一瘸一拐的进考场,居然还轻松上了天津一所理工科全国排前五的大学。请了N个补习老师忙得连看韩剧的时间都没有的顾心悦,只是上了个二本的师范大学,分分钟有乱刀砍死他的心。
不过这不妨碍她暑假没事就买了张车票一分钱没带跑去找他吃吃喝喝,在狗不理吃得满嘴流油,对方却一直在接电话:“嗯嗯,你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你怎么样都行。我确实没有答应你什么啊,是,你是说了喜欢我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女生的……”
在他第四次被狠狠的摔电话后,顾心悦抬起头说:“你这个男同志的败类女同志的祸害王,就不能找个别的拒绝人家的理由吗?”
左明朗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进来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细高个,樱桃般的小嘴巴,皮肤白的透亮,挎着个Kipling的小猴子包,过来抓起桌上的调味碟就泼了过去:“混蛋,你就是混蛋!说什么不喜欢女生,现在又和别的女孩子约会!”
走时她还眼泪汪汪对顾心悦说了一句:“你记住,明天的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然后转身离开了。
顾心悦狠狠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递给对面一身秘制酱料的仁兄一叠餐巾纸,很淡定的回身喊了一嗓子:“伙计,再加个醋碟,给几头蒜!”
那之后顾心悦没敢再去找他,她怕下次被泼的是自己,万一是别的什么有毒液体怎么办,想想太可怕。直到大三上学期接到左明朗的电话,听到他欢天喜地的喊:“嗨,竹马,恭喜我吧,我恋爱了!”
万人迷千人杀的左明朗,也会主动爱上别人吗?
某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左明朗和校外篮球社的哥们聚会,凌晨12点了才散伙,骑车回宿舍在路上遇到了流氓欺负一个女孩子,他仗着车技好把她救下来。在路上知道了这个女孩子是残障学校的义工老师,那天之所以那么晚一个人走夜路是发现一个听力有障碍但是平时很开朗很努力的孩子突然闷声不语,用手语交流了半天知道他爸妈最近老吵架,于是跑去做家访,终于解开了家长的心结才走。左明朗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她了,每个周末送她去残障学校陪她回家不说,还和她一起到学校做义工,那个学校不但有先天残疾的孩子,还有几个身体健康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患上了自闭症的孩子。左明朗不但学会了手语,居然还陪自闭症的孩子画画,做心理治疗。
只有顾心悦知道他为什么一下子这样投入的爱上了,左明朗的母亲有很严重的产后抑郁,经常痴痴呆呆的一个人在家坐许久,几天也不说一句话,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做工程勘探不在家。小明朗自6岁起就和心悦一起上学,经常晚上留宿心悦家,渐渐的大人都忽略了她的存在。直到左明朗10岁的时候,一天回家看到楼下好多人,还有警车,后来有警察过来把他领走,告诉他母亲跳楼了。
左明朗的父亲回来办理完母亲的后事后又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也许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子,索性避而不见,只是每个月寄生活费来。左明朗自此彻底住在了顾心悦家里,他好像什么伤心的事都忘记了,每天上课打球灿烂笑着叫干爹干妈。只有顾心悦知道,他整宿整宿的不睡觉,盯着天花板。反复的念叨着,如果爸爸,或者任何人多关心她一点儿就好了,妈妈只是需要爱和照顾而已。就连我都以为她不陪我玩就老跑出去,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看好妈妈。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的,顾心悦想破脑袋终于有了个主意,就是每天晚上给他讲热播的电视剧,可能她的复述能力太差了吧,基本主角还没登场,左明朗就睡了过去。虽然那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屋子睡了,可她总是看着左明朗睡着了才回自己屋,然后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哈欠连天的去上课,依然很开心。
原以为逆袭成学霸的他已经放下了一切,只有顾心悦知道,他的伤口在心里,从来没有好过。他只是选择了把明朗的笑脸给所有人看,不去触碰而已。
“左明朗,很多自闭的孩子,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世界打交道,画画是一种表现方式,哭泣也是。他们拒绝说话,有生理上的也有精神上的,但无论是哪一种,你也要平等的对待他们。不要认为他们的行动迟缓,就是智力低下。盯着风扇的转动半天不挪动,就是傻子。你要给他们更多的温暖和关爱,让他们习惯你,不会推开你,一点点好起来,即使努力了很多也没有进展,也不要放弃了,你是在照顾这些孩子,不是搞科研一定要出成果,做生意一定要挣钱,明白吗?”
顾心悦听着电话里左明朗如痴如醉的说着自己这位坠落凡间的大天使,即时对此嗤之以鼻:“这世上哪有这种教母白莲花,你可小心别中了绿茶婊的道儿啊?”
当时左明朗直接挂了电话,平生第一次被左明朗挂电话的顾心悦,愣了半天打电话过去道歉,她知道这回真的踩线了,说了一堆好话外加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以后,终于获取原谅。条件是暑假回家时,他要带着女朋友拜见顾心悦的父母,要她多多美言。
元旦刚过,左明朗就带苏露来干爹干妈家吃饭,顾心悦却躲了出去,她才不要关心对方真的是白莲花还是绿茶婊,她只是不想看到左明朗一脸臭美的样子。那天她和舍友通宵唱k,所有人顶不住都睡在沙发上了,她却真的捧着麦克风唱到了喉咙沙哑。
苏露是心理系的学生,比左明朗矮一级,却比左明朗早一步得到英国的奖学金,要去攻读心理和哲学。她想成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学医生,大四的寒假,她已经在本市最好的医院实习。不过她很不满意,觉得没有专门为心理有创伤的孩子成立的治疗机构,这也是她执意出国的原因。左明朗索性在她申请成功的学校里也申请了工程专业,过去陪读。一切本来像偶像剧一样纯洁而美好,直到毕业前的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日子,就像正在和歌轻吟的琴弦,突然被利剑粗鲁的切断了。
那天残障学校一个许久未出现的家长过来看孩子,苏露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打电话叫了保安。保安还没过来,那个癫狂症发作的家长已经扑了上来掐着孩子的脖子,苏露为了保护那个孩子和他扭打在一起,碰翻了一边的观赏鱼缸,玻璃割破了大动脉,在急救车上就没了呼吸。知道这件事时的左明朗正在商场挑戒指,他想出国前先求婚,听到消息时候整个人呆掉,后来他冲到了看守所,找到了那个在押的父亲,抓住他的头就疯狂往墙上撞,三四个警察把他拉开后对方已经倒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虽然情有可原,毕竟严重伤人,学校考虑是否要记大过,有老师求情,最后定了留校察看。顾心悦匆忙赶到学校时带着律师,他是老爸的大学同学,只是很小时见过几面。她从家里翻出的旧名片上找到了他的事务所,这位叔叔已经是名大状,没有预约根本见不到。她索性在事务所门口蹲了一个礼拜,终于飞身堵住了他刚从外地回来的车。叔叔被吓到,半天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说看在你爸的份上走一趟。两个人在校长室里和整个校委员会开了一天的会,软硬兼施,逼得学校撤销了不发学位的处分,档案记录也含糊带过了。如释重负的顾心悦去找左明朗,他却不见了。
左明朗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苏露的葬礼,他亲吻了那枚素金的戒指把它放在了苏露的骨灰里一起埋进了墓园,当时顾心悦远远的站在人群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很想冲过去喊不要走,一切和小时候一样,我会陪着你,我爸妈会照顾你,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半天也喊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人群散去,她还是裹在一身黑衣里哇哇的哭。她知道,这一次,再也不能守护着左明朗了。
之后顾心悦顺利毕业,考上了公务员,过起了衣食无忧生活稳定的小日子。可她一直没有放弃找左明朗,直到三年后,终于知道了他的消息,这小子居然把自己放逐到了天竺。
一次用上了攒了三年的年假,顾心悦和父母报了个备就飞向了新德里,闹闹哄哄的机场,周围很多穿纱丽的体态臃肿的妇女,说好的宝莱坞美女呢?正东张西望,对面一声大喊:“嗨,这里!”
顾心悦看着这个拖着人字拖黑黑瘦瘦戴着太阳镜向自己跑来的某男子,在被狠狠的熊抱了一下之后才明白过来:“天哪!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是来做苦行僧的么吗?”
“之前申请英国的留学生时认识的一个哥们,被拒签后应聘到这边的一家英资企业,就介绍我过来干工程师,薪水还可以啦。现在时候不错,如果你雨季来,得包裹成粽子,万一被哪只倒霉的蚊子叮了,可能会感染登革热,起初以为是高烧,然后高烧不退就会引发全身出血,爆血管哦!像惊悚片一样哦!哎我开车哪!”
小铃木飞驰在快车道上,顾心悦终于听不下去狠狠把包砸他脸上,突然一耸鼻子哭了起来。
直到停车到家了,她还在哭,一边哭一边说:“你失踪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出家为僧了,我把四大山都拜遍了,见到个子高腿脚灵敏的和尚就盯着人家看,有一次跟着一个挺像你的和尚差点进了禅房! 后来我想你可能是又去读研了,就打电话到你当时拿到奖学金的学校,半天才要来一个邮箱。把所有在线翻译都用了写了封邮件过去,查实根本没有你这个人!我又去你们学校查毕业生就业表,也没找到。你还活着啊,还在人世啊!你不理我,也想想你干爹干妈吧?”
等到她哭诉完,左明朗才苦笑着过来打开车门:“行了,知道你关心我,我这不好好的吗?唉,叫你少穿点儿,这里是南亚啊!走吧,我请你吃正宗的咖喱鸡好了吧?”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顾心悦好奇的看着各个门口挂着叮叮当当的饰物,还有门上的画像,怎么会是象头人身呢,正诧异间,左明朗说:到了。
“印度是个宗教信仰很浓厚的国家,这里说话要小心哦,还有这里的猴子很多,但千万不能与之交手,第一你打不过他,第二被信徒看到麻烦的很,哎呀看到我邻居的门口的画像了吗?那可是湿婆大神的儿子迦尼萨,千万别指手画脚!其实我一直想在我的门上贴关公来着,不过不知道是否妥当,索性连春联都省了。”
左明朗一边切洋葱刮土豆,一边向里面一指,“我这就是个单身公寓,因为你来,我把储物间收拾出来了,你住卧室,我和我的破烂们一起睡!”
顾心悦走到阳台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城市的空气倒是无比干净,对面的阳台出来一个肥胖的妇女收衣服,远远向她微笑了一下。抬起头,天空蓝的快赶上win7的屏保了,几只鸟从空中飞过,好自由的样子。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把自己放逐到这里,这确实是个容易忘记哀伤的地方。
饱餐了一顿浓郁的Masala香料煮出来的印餐后,顾心悦意犹未尽的一边拿饼擦着盘子,一边嘟囔,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嘛。左明朗接了几个电话,抬起头说,下午陪我去一趟公司吧,因为你来,我只能请几天假。
左明朗的公司在一个还不错的写字楼里,前台是个大眼睛的小美女,笑起来眼睛好像会说话。顾心悦坐在一边看左明朗和几个外国人叽里咕噜的交谈,一个很高大,皮肤棕黑发亮的印度小伙子却过来向她打招呼:Hi.
“啊,啊,how...how are you... 顾心悦一边在心里骂好歹也过了四级上过外教课有点儿出息行不行。对方又笑着说:"I know you are Minglang's girlfriend,right? He told us there was one girl he love deeply in China, you finally come. "
顾心悦咬着牙听完,突然跳起来大喊一句"I am not his girlfriend!" 就卡了壳。正低头狂查手机词典,左明朗过来了,拉起她就走,一边又和那个大个子说了几句,顾心悦涨红了脸,刚进走廊就喊起来,“你都和你的同事乱说什么,什么深爱的女孩,什么终于来了,还以为我是那个......”
“行了!”左明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吓人,“有些事情,你我都知道,就不要提了!”
那天两个人在电梯里没有一句话,左明朗带她去了一个酒吧,台上是一身洁白纱丽戴满金饰鼻子都打着金环赤脚起舞的女子,异域风情的歌舞一时间让人目眩神迷。顾心悦却很不开心,坐在吧台上要威士忌,调酒的小哥却摇了摇头递给她一杯彩色的鸡尾酒,插着樱桃。到底是什么鸡尾酒,一杯就醉,半夜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衣服还穿着,鞋被脱了,盖着条毯子。她晃晃荡荡的起来,打开灯走到储藏间,看到左明朗躺在地上的一个床垫上,沉沉的睡着。她蹲下来看着他,他黑了瘦了,头发也剃的很短,只有那自小长长的眼睫毛没有变,随着均匀的呼吸颤抖着。好多年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他了,顾心悦伸出食指,轻轻的弹了一下他的鼻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给她讲数学题,怎么也教不会,笨哪!他经常敲她的额头,为了报复,她会在他睡觉时用衣服夹子把他鼻子夹住,有一次他生生被憋醒,疼得直叫。从来都是自己欺负他,不过他只把自己当作“干妈家的孩子吧”?或者,只是一个“绝对安全的竹马”。
第二天左明朗带她去了莲花庙,那天正好有学校组织孩子也去,加上游客,门口闹哄哄的,顾心悦左闪右躲,左明朗很自然的一扶她的肩膀,顾心悦却突然心跳了一下。
庙里完全不同的景象,空荡荡的大厅,没有任何雕塑神像,大理石的长凳冰冷沁骨,很多人很安静的坐在上面。顾心悦也光脚盘腿而上,看一边的左明朗,已经开始闭目冥想。于是她也闭上了眼眶。
好安静。
空气中的一切好像停滞了,除了偶尔外面几声鸟鸣,顾心悦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看旁边的左明朗还一副静止的状态,悄悄的走下石凳,穿鞋出门。外面是一片绿水池子,阳光好暖,三月的南亚天,居然如此温暖。不知站了多久,左明朗站在她身后说,回家了。
路上左明朗一边躲闪对面狂飙而来完全漠视交通规则的飞车,一边问道:“你是一星期后走吧?歇息一天,我带你去传说中的泰姬陵好不好?”
“是宝强想去泰国看的那个泰姬陵吗?”
“哈,就是那个!”
“左明朗!”
“恩?”
“你干妈很想你,你该回去看看她!”
“哦,是我不好,今年过年一定去!”
“可别带个印度妞哦!”
“哈哈!印度女孩的嫁妆很丰富呢,娶到就是赚到!”
“左明朗,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一直打算扮失踪下去?”
“没,我只是想自己静静。而且你看,我生活的还不错。”
“左明朗,你……有没有一点儿想我?”
车很平稳的继续开着,左明朗的表情几乎没有一点儿变化:“小心悦,我忘记你已经长大了。”
那天晚上顾心悦睡不着,撕枕头发泄,几下竟把枕芯撕成两半,掉出两张照片,她很诧异的捡起来,一张是左明朗和苏露,一张是自己的全家福。爸妈一边一个扶着他和左明朗,笑的好甜。
所有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自己都不敢正视的秘密,在这一刹那土崩瓦解,所有自己不愿面对的真相,这一刻也突然释然了。顾心悦再也不想掩饰内心的情绪,抱着枕头大声的哭了出来。许久后他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这个礼貌的让人无法靠近的家伙,这时候还要敲门吗?顾心悦索性大喊了一声:“别烦我!我也想静静!”半天门那边闷声一句:“好,我就在这里,需要叫我。”
早上起来打开门,左明朗像个死狗一样嗤地顺着门滑倒在地,还裹着个毛毯,顾心悦踹了两脚:“起来,做早饭了!”
“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真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一边开着车,左明朗一边笑了起来。这是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他脸上久违的温柔的笑容,顾心悦看着他,半天说了一句:“左明朗,只要你愿意,我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左明朗揉了揉她的头发,“小竹马,回去好好吃饭,好好工作,谈个好男朋友,等你嫁出去了,我一定送份大礼给你!”
“谁稀罕!”
“嘿,你说的啊!”
“我想去泰姬陵了。”
“现在?你别逗我了,泰姬陵是古遗迹,在阿格拉,开车去至少五六个小时。等到了天都要黑了!”
“我说我想去!”
“好好好,看来今天得宿在那里了,唉!”
当晚他们在可以远眺到泰姬陵白色笼顶的旅馆住下,夜色下的穆斯林建筑蒙在一片雾中,梦幻一般。左明朗开了一个套间,自己还是睡客厅,顾心悦一直看着宝蓝色星空下的泰姬陵,一弯月牙下泛着光的白色圆顶和细长的塔楼,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鸟,美的像一千零一夜的插画。顾心悦竟看痴了,左明朗走过来都没注意。这个不合时宜的家伙突然说哎你可别在这儿许愿啊,旅游手册上说这是伟大美丽爱情的见证,真实的历史是老国王刚把爱妃的陵墓修好就被自己的儿子关进阿格拉古堡了,到死才和心爱的泰姬葬一块,其实是个悲剧。
“可他们还是永远的在一起了不是吗?”
“呵,幸福是两个人一起开开心心的活着,不是变成两具尸体躺在那冰冷的石板下面!”
“左明朗,我想单独待会儿。”
左明朗被顾心悦突然变冰冷的语气吓到,欲言又止的走开,顾心悦在窗前站到天色现了鱼肚白,才去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碰上旺季了,泰姬陵门口排队购票的人很多,顾心悦突然又不想去了,于是左明朗说附近就是老国王生前最后住的古城堡,去看看吧。
阿格拉古堡整个是红色的砂石建成的,巨大的庭院早已荒芜,只剩曾经尊荣无比的古大门和历史斑驳的城墙。头顶的穹顶依然保留着几个世纪前的雕刻,所有的柱子上都刻着华丽却已模糊了的花纹。左明朗说你自己转转吧,就趴城墙上用饼干喂小松鼠了。顾心悦跑到城墙的尽头,周围没什么游客,可能都去看泰姬陵了吧。站在城墙上能俯瞰几乎整个古城区,她远眺着四周的山和河流,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笼在嘴边,转过身对着远处的人影大喊起来:
“左明朗,我喜欢你,我很小很小就喜欢你。可是那时候我太小了,小的甚至都不知道!当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喜欢上了别人。我只是那无数个喜欢你却得不到你注意的女孩子中的一个而已,很幸运我可以像家人一样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真的好想一直陪着你,可我们都会长大,你长大了会离开家,我长大了却知道我其实一直一直的喜欢你!我昨天对着泰姬陵许愿,愿你那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就随葬于陵墓吧,永远永远成为你心里的印记也可以,我知道她的温暖谁也取代不了,可你不能一直做她的守陵人!让一切埋于地下,变成石头!我都可以放下你回去了,你要幸福哦!要幸福!”
那天顾心悦一路跑下了古堡,跑过已经杂草丛生的昔日花园,绕过一个个古老的曾经缀满宝石的柱子,阳光透过落地窗户洒在身上,呼呼的风声扬起她的丝巾,脸上的泪都被风干了。感觉跑了很久,终于停在了左明朗的小铃木旁边,喘起气来。
半晌,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左明朗,“累啦?拍电影哪,跑那么快,不过你刚才提着裙角飞奔着穿越那片古建筑的样子,蛮好看的!”
左明朗仰起脖子望着刚才两个人站过的红色城墙,抬起手捋了一下头发,“这个地方,我也呆的够久了!”
北京机场。
顾心悦拖着一箱子羊毛围巾在犹豫是坐大巴车还是搭出租,手机突然响,她很费劲的换手接,突然呆住了。这首彩铃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响起了,这个诺基亚手机是左明朗用奖学金给她买的,几年间诺基亚已经因严重亏损连手机业务都卖掉了,她还在用,多少人嘲笑都没丢。只是这首彩铃是特别的,左明朗的专属来电:梁静茹的《暖暖》。
“嗨,小姑娘,上了飞机就知道睡,我过去给你盖了好几次毯子知道吗?”
“你......手机号还没换?”顾心悦看着马路那头朝着自己嘻皮笑脸走来的那个人,一时间以为时空又凌乱了。
“一直锁在抽屉里,一直有充钱,但是从没开机过。你来的前几天我开了一回,我的天,几百个未接电话的提示短信,几乎全是你的。我值得你找这么久么?”
顾心悦反复揉搓着手里的那个已经满是伤痕的老手机,不敢抬头。左明朗笑着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姑娘,我在后面的舱位一直在看着你,我想了一路,包括我们一起长大的所有点滴,有的事确实是做不到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不说对不起谢谢你一类的偶像剧台词了,我在乎你,就像在乎我自己一样,即使我就是无法说喜欢你,你还是愿意做我的家人,像以前一样吗?”
顾心悦非常用力的点了好几下头,扑到左明朗的怀里抱的好紧。
左明朗,我可以换掉我的旧手机,可以放开怀抱面对永远不会喜欢上我的你。我只要看到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对着正咬铅笔哭鼻子怎么也做不完家庭作业的最后一题的我说:“笨哪!有我在,都不是问题!”的那张温柔笑脸。
即使我们永远都成不了爱人又有什么关系?
好像阿格拉穿越千年的风声还在,告诉我,它收下了我全部对你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