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那时的两小无猜
1
那一年,鸡在飞,狗在跑。黄昏,洒着斜晖。
小华和小花,在金色光线里,和鸡狗一块飞跑。起飞的尘土,染着金属的光泽,和着童稚的笑。
小华十岁,小花八岁。那架大山几千岁。
每当玩得累了,小华对着大山出神,总觉得大山的那边,藏着无数秘密,神秘。
小花那胳膊捅了一下小华,“又发呆了,想知道的话,就去那里看看;天天发呆,干啥呀!”
“没啥,就是看看。”
老蔫隔着老远的距离,用手拢着嘴喊:“花,回家!”
声音随着风曲曲折折地飘荡,小花不耐烦地站起,掸掸身上灰尘。
“明天见!”小华依然望着远方,脸上带着微笑。
“好吧!”小花失望的脸上浮着一丝苦笑,迈开不情愿的双脚,朝着老蔫走去。
明天见,明天真的那么可靠吗?
2
晨曦的光漂浮在尘埃里,温暖,可爱,还有那么点调皮地刺眼。
小华从睡梦里刚睁开眼,阳光已经醒了好大一会了。窗外人声鼎沸,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小华捏了捏自己的胳臂,生疼从嘴角呲出的白牙溢出。不是梦里,大清早,干嘛呢?
推开门,只见哀伤徘徊在每个人脸上,老蔫叔垂着头蹲在门口,跟前布满了一截又一截烟头,白色烟纸一点一点被火焰灼烧,留下一圈被揉搓的黑挂在烟尸上,黑白分明,黑白在阳光里格外刺眼。老蔫婶被人架着,哭得只有表情,声音却无法从张大的嘴里呼出。
小华似乎懂了点什么,不过小华不愿确信。小华像张满的一张弓,飞快地冲向门口。门前空荡荡的,只有微风吹过,仿佛昨天那承载声音的曲曲折折的晚风。微风依然如约而至,微风里的人却不在门前。
小华心思略微镇定了一些,本怀着巨大的恐惧,以为会在门前看见一具小花的尸体。山前那条阔河每年都要吞噬生命,小华以为小花掉进了阔河。
转回身,小华向母亲走去。母亲双眼浸在泪水里,像两颗大葡萄,哽咽,低啜。小华拉了拉母亲的衣角,母亲爱怜地轻抚小华的头发,只呜呜地说:“小花昨晚吃过饭,在门前耍了一会,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时间会抚平伤痛,时间会将现在抹成过去,在记忆里,幸福多于不幸。
3
小华把小花藏在记忆最深的角落里,不轻易展示于人;小华把大山那边的神秘挂在嘴上,逢人便说便请教。
岁月在微风中轻磨,学业在深夜里延伸。在大山里的初中,小华以优异的第一名被县重点高中录取。整个山村沸腾了,这是史无前例的;小华终于可以走出大山,看一看那边的世界。
县城的繁华,把小华绕晕了。红男绿女,灯红酒绿。小华瞅了瞅身上的补丁,咬了咬牙骨,那些只是别人的,自己只有学业这根救命稻草,只有这根稻草才可以将自己带到离大山更远的地方。
小华在同学眼中很怪,那是他们的感觉,小华知道自己很正常,而且正常得厉害。青春,奋斗,吃苦,梦想,交汇在小华的小河,满当当的充实。
7月,火样的阳光,火样的考场,小华已经沉稳得像那座山一样了,心跟无风的阔河一般平静;小华知道,人生的岔路口来了。
该来的一定会来,不管你想到还是没有料到。
4
小华以本县理科状元走向了上海财经大学,再一次县里沸腾,山村沸腾。
小华依然像大山那样矗立着,沉默,寡言;但那双眼睛却饱含着水样的清澈,深邃却见不到底。
大学里学业虽也繁重,小华却游刃有余;课外生活多姿多彩,小华依然固步自封,很少涉猎。小华最要好的同学关某,眼看小华太过自苦,于是邀了三五同学,说是散散心,小华拗不过,勉强也跟了出来。
上海,金融中心,金碧辉煌,金光灿烂。小华难免产生晕眩,如在梦里。好像踩着棉花来到了一个会所,喝酒,唱歌,始料不及地涌来。
喝进的,还要归还;小华冲进了洗手间,一阵稀里哗啦,整个人被掏空了,轻飘飘仿佛不是自己。
走在会所暗黄的走廊里,小华把眼睁得大些,以能便看清自己的门牌号;只见一个窈窕女子挎着一个男人慢悠悠走过,小华仔细看去。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里,忽地升腾起小花。
小华失却了大山的沉稳,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胳膊,近乎歇斯底里地问道:“小花,是你吗?”显然那女子和男子受到了惊吓,那男子就想动手来修理小华。那女子一怔,一扬手,那男的手不动了。
“我是如花,您是?”
“如花?如花?怎么可能那么像?”小华喃喃自语。
“先生您是?”
“我是小华!”
如花眼泪滑下两腮,泣不成声。
泪水是情感决堤的恣肆,一任洪水滔滔,淹没过往所受的委屈。
5
江堤柳,柳荫间,一咖啡馆,小华和小花坐在上海,远离大山。
大山的风,轻微,但很有劲道,吹拂在小华不平的心河,涟漪叠浪。
岁月如刀,雕刻人偶。
多少把刀迎面削来,小华默默承受,始终未改内心,始终探寻小花。
小花俨然如花,已然不再是小花。
如花窈窕,妩媚,性感;小花只活在曲曲折折的记忆的微风里,飘荡在山谷里,孤零零的,像一盏野菊,鹅黄,娇嫩,单纯,爽朗地对着太阳笑。
“那天发生了什么?”小华侧着头看着窗外。
“一个棒棒糖,一种想想就咽口水的棒棒糖,把我带出了大山;一路的新奇,大山外的神秘完全吸引住了我,瞬间,家只成了一段即将忘却的影像。只是,还有你,坐在山前眺望的样子,怎么抹也抹不掉。”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混口饭吃而已,没有其他什么追求了。”
“好吧!抽空回家看看,老蔫叔背弓成虾了,老蔫婶眼早就哭瞎了!”小华强忍泪水的滑落,大步流星,沉在江边霓虹的夜色。
鸡飞狗跳,尘土飞扬,青梅竹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物是人非。
远方,飘着梦;脚下,踩着地。
回不去的覆水难收,想挽回的人力难为。爱,也在时空里,时间走了,滋味变了;空间换了,人心变了。